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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前提是你做的確實是他喜歡的。
假如不慎踩入刻板印象,或是恰好做了對方不喜歡的菜,又或者,味道根本不對,反而可能弄巧成拙,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做。
五公縣本地並不以產羊出名,雖民間偶爾也食用羊肉,但肉質相當一般,膻味很重。
而這位貴客的老家恰恰就是以細嫩肥美無異味的好羊聞名的大西北,光食材一項,就差遠了。
包括鄭義和鄭如意在內,都不敢保證對方吃到酷似家鄉風味,但實際上口感和味道卻差了十萬八千里的羊肉後,到底是喜是怒。
師雁行把顧慮一說,鄭義沉吟片刻,「那就不做羊肉。」
買賣談到這一步不容易,他賭不起。
既然有隱患,乾脆就不上了!
況且對方很早就出門求學,想必外面的菜也吃慣了。
鄭如意有點擔心,「不用羊肉的話,只豬肉和雞鴨魚會不會太過簡薄了些?」
師雁行就道:「咱們雖沒有好羊,但有好牛啊,取肥嫩的牛肉燉了,照樣體面。」
四個人埋頭商議半天,大體定下菜單時,天都黑透了。
看著墨跡未乾的菜單子,鄭義長出一口氣,心頭巨石算落地一半。
六名客人,爺倆兒作陪,一共是八人,暫定十二個菜,外加小菜甜品若干。
但菜單上卻足足列了十四個正菜,怕的是宴會當日有什麼差池,也好及時添補。
主菜定了師雁行提議的佛跳牆和趙大廚的紅燒魚,後面是扒牛舌、蒜泥白肉、四喜丸子、煒鵪鶉、火腿鮮筍湯、三絲羹等。
四喜丸子有的地方也叫紅燒獅子頭,五公縣也常吃,這菜自然交給趙大廚做。
他對師雁行往裡面加藕丁的提議很有異議: 「這麼一大坨肉的加菜,那不成素的了嗎?」
趙大廚感覺受到了侮辱。
師雁行:「……」
她看看那一大坨肉,再瞅瞅那一點可憐的藕丁,覺得對方對素菜這事兒有那麼億點誤解。
鄭義言簡意賅,「兩種都做了嘗嘗。」
趙大廚就不做聲了。
他看著菜單,多少有點落寞。
上回他負責的菜品還能占到六七成,可這次……自己好像已經淪落為副手了。
他忍不住扭頭看看師雁行依舊透著稚氣的臉,心中酸澀難當,甚至夾雜著一絲無法忽略的怒意。
你憑什麼!
我辛辛苦苦幹了這麼多年,你才幾歲?
憑什麼!
師雁行正跟鄭如意商議配套的餐具,沒注意到趙大廚的神色變化。
後者一抬頭,卻突然對上鄭義的眼睛,不禁打了個激靈。
鄭義只是貌似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但只這一眼,就好像寒冬臘月倒下來的一桶冰水,瞬間把趙大廚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澆滅了。
趙大廚的心臟都似乎停跳了片刻,然後對著鄭義,微微低下了頭。
就連腰背,似乎也佝僂了些許。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用力吸了口氣,如同溺水的人上岸。
趙大廚背上被驚出一層冷汗,把貼身的衣裳都濕透了,緊緊黏在皮肉上,冷颼颼濕噠噠的不舒服。
好險。
我真是魔怔了,他默默地想。
商量好了菜單,照例是先試菜。
別的倒罷了,尤其一個鄭義父子聽都沒聽過的佛跳牆,必然要做了嘗嘗的。
上一回宴請的都是清流,且買賣未定,席面不便鋪張。但這次不同了,大可以放開手腳做。
師雁行見廚房裡參翅鮑齊備,又有好肥嫩干瑤柱和油汪汪大肥雞,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道正菜就是佛跳牆。
跟許多其他菜一樣,佛跳牆的真正起源至今無法考證,而市面上流行的版本也有許多,各個兒都喊自己才是最正宗的。
師雁行做的也只是自己的版本,覺得什麼合適就放什麼。
菜品其實無所謂正宗不正宗,只要食客喜歡,吃著受用,那就是正宗。
說到底,「正宗」「標準」都乃人定,是人就有偏好,就有私心。
可菜餚的最終歸宿是食客的肚子,說句不中聽的,廚子喜歡算什麼?
得是食客愛的,才是真好。
更甚一步說,歷史是勝者書寫的,烹飪界也不例外:
你又怎麼保證那些所謂的「正宗」,最初不是「邪教」?
作為餐飲從業者,師雁行上輩子就對所謂的「正宗黨」深惡痛絕,一個個粗通點皮毛就開始半瓶子晃蕩,見縫插針指點江山起來。
佛跳牆做起來費時費力,酸菜魚和蒜泥白肉都出鍋了,那邊瓦罐里還咕嘟咕嘟冒熱氣呢,少說也得幾個時辰之後才能得。
連帶著火腿鮮筍湯,酸菜魚、蒜泥白肉,外加一份扒牛舌,都送到前頭鄭家人的晚飯桌上。
江茴和魚陣也被留下一起用飯了。
師雁行看著一直袖著兩隻手站在旁邊的趙大廚,總覺得他的身影中透著蕭條,便試探著問:「要不,來點兒?」
趙大廚眼神複雜地瞅了她一眼,胖臉上顯出幾分糾結。
過了會兒,挪著腳尖往這邊蹭,別彆扭扭伸出手,「咳,那就……來點兒?」
一個好漢三個幫,一頓不吃餓得慌。
約莫一刻鐘後,兩個好漢就以整齊劃一的姿勢抱著碗蹲在屋檐下嘮嗑。<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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