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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覺得我想留下,是不是因為貪吃?」胡三娘子忽然問。
師雁行想也不想點頭。
這還用問?
店裡誰吃得最多你自己心裡沒點數?
不信回頭看看碗櫃裡的餐具,一堆碗裡夾著的盆是誰的?!
胡三娘子:「……」
她臉上難得泛了點紅,梗著脖子道:「那都是小事!」
師雁行斜眼瞅她。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對視片刻,都噗嗤笑了。
胡三娘子笑了一回,彎腰將桶里的黃油塊撈到紗布里,師雁行順手幫了一把,兩人各持一頭擠了一回水,然後放到木格子裡壓起來。
不一會兒,殘存的乳清就順著木格子的縫隙滲出來,滴滴答答落到下頭的陶盆里。
這也是好東西,不能浪費了。
滴水聲持續了好久,似綿綿不絕的春雨。
陽春三月,萬物復甦,牆外大道上栽種的幾株大柳樹萌出細嫩的尖芽,已是鬱鬱蔥蔥,滿目蒼翠。
胡三娘子直起腰來,看著陽光從日益繁茂的枝椏間漏下來,攏成一道道絢爛的光柱。
她摘下口罩,用力吐了口氣,「在這裡我覺得自在。」
她覺得這個小掌柜跟外頭大部分人都不一樣,小小的身軀里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像一隻永不停轉的陀螺,滴溜溜往前走。
胡三娘子有點好奇,好奇這隻陀螺究竟能轉到哪兒?轉到什麼時候?
她想親眼看看。
第70章 桑椹
不知道紅果具體是怎麼嚇唬秀兒爹娘的, 反正第二天秀兒來上工時,整個人好像就有點不大一樣了。
幹活更認真了,偶爾沒客人時,似乎在晃神, 不知在想什麼。
師雁行私下裡問了秀兒, 秀兒沉默半晌, 只憋出來一句,「掌柜的, 我以後好好幹活。」
昨兒紅果直接跟了她家去, 騙她爹娘說她被抓著偷偷帶飯,可能要被辭退了。
當時秀兒還一個勁兒拉紅果, 臉漲得通紅, 十分羞愧。
怎麼能對爹娘說謊呢?
結果她娘張口一句就把秀兒說懵了。
「啥, 竟有這事兒?這死孩子怎麼能這麼著呢?」
又對紅果說笑,道不過是幾口飯罷了, 小姑娘家家的飯量小,一時吃不完, 節省慣了,想著留下慢慢吃也是有的, 又輾轉託她幫著說好話,千萬別丟了活兒云云。
紅果一走, 秀兒的爹娘卻又瞬間拉了臉, 戳著秀兒的額頭罵她。
「不中用的玩意兒,明兒再去上工!給人退了就別回來了。」
秀兒被戳得一個趔趄,委屈得幾乎哭出來。
不是你們說讓我把好肉帶回家的麼?
怎麼出了事, 又全推到我身上?
然而第二天早起時, 她娘卻跟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對著秀兒前所未有的和顏悅色起來,甚至在給弟弟煮雞蛋時,破天荒多煮了一個。
「來,秀兒,吃雞蛋,娘是疼你的……」
又羅里吧嗦說了一大堆,話里話外都是家裡人其實是很疼你的,只是都不容易,你如今熬出來,日後掙了錢,千萬別忘了提攜家裡。
掙了錢……
錢……
秀兒看著桌上那顆曾經無比渴望的雞蛋,突然有些作嘔。
她一直是個很軟和的人,被人罵也不會反駁,只是笑笑,可今天,卻有股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無名火,在胸膛內熊熊燃燒,燒得她頭暈目眩。
她甚至不知自己為什麼氣,幾乎想抓起那顆雞蛋摔到地上。
誰稀罕你們的雞蛋?!
但最後,她還是慢吞吞剝了雞蛋吃了。
小掌柜說了,好東西不要白不要。
我也是這個家裡的人,辛辛苦苦餵雞餵鴨,憑啥連顆蛋都不能吃?
就吃!
很多東西就是這樣,說明白也明白,說不明白也不明白,中間只隔著一道線。
一旦某天因為某種契機扯斷了這根線,也就懂了。
短短一夜之間,秀兒覺得自己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似乎有某種一直以來約定俗成的東西被她親手打破,一切正沉默而迅速地朝著某個她從未觸及的方向狂奔。
這種失控令她恐慌,恐慌且茫然,茫然中又夾雜著淡淡的歉意,對爹娘親人的愧疚。
可這些負面情緒之餘,秀兒不可否認地體味到前所未有的快意,那是一種如狗脫離了項圈、馬沒了籠頭一樣,能親手掌握某種東西的快意。
這種快意到底是什麼,或許秀兒現在還說不清,可她上癮了。
秀兒不想細說,師雁行也沒追著問,只暗中囑咐紅果注意她的情況。
一連幾天,秀兒都沒什麼不對勁,工作也越來越熟練,甚至比紅果更拼,師雁行才徹底放了心。
傷心不要緊,人的成長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親情嘛,這種沒有標準的純粹體驗派的虛幻的存在,完全不能用理性思維衡量,其實本質上跟愛情一樣,都是奢侈品。
有,那是錦上添花;沒有,豐厚的酬勞完全可以彌補一二!
接下來的日子風平浪靜,氣溫急劇升高,到了三月底,中午已經挺熱了,甚至大太陽下夾襖都穿不住。
桑椹開始上市,集中成熟的那段時間稀爛賤,滿大街都是。
漿果類皮薄汁多,很難儲存,熟了就要趕緊賣,賣不完隔夜就爛。<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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