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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雜巷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黑燈瞎火,空氣里似乎都瀰漫著腐靡的氣息。
幾個粗布麻衣,頭戴斗笠的江湖人行走在細雨的陋巷裡。他們彼此不交談,保持距離,一言不發往前走。
巷子裡的人,偶爾探頭看一眼。
沉默。
在這個繁華背後的暗巷裡,有賣狗皮膏藥的、有算卦的、有抱著破琴彈唱的,有搽脂抹粉在孤燈下見人就笑的。
毛骨悚然,如入冥界。
這是一個與繁華隔絕的世界。
好像頭頂的天空都消失了。
細雨淅瀝而下,巷子裡的人對這一行外來的陌生面孔都保持了靜默、防備。
一行人快速從夜色的陰影中穿梭而過,停在一家冥衣鋪的門口。
裡面傳來一道驚恐的尖叫聲。
巷子裡有人來去,但是沒有人在乎。
人們對這樣的慘叫,好像司空見慣了。
砰!
木門被人一腳踢開。
一個肩膀滲血的半大小子,正在被一個滿頭花白的老者追趕。老者手上拿著一把彎刀,嘴上罵罵咧咧,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聲音像是嗚咽一般。
幾個人破門而入。
滿屋子都是冥衣、紙錢、香燭。
懸掛的冥衣背後,有一張矮小的方桌,方桌邊坐了一個中年大漢,生的是虎背熊腰,面目猙獰,聽到門板倒下的聲音,愕然抬頭一看,破口大罵。
「哪裡來的腌臢潑才……」
聲音突然停下,他手一個哆嗦,差點打翻粥碗。
「廣陵郡王?」
傅九衢看著那大漢的模樣,擰眉不動。
那大漢推開小木桌,拂開垂下來的冥衣,朝傅九衢走過來。
「郡王……你是來抓俺的嗎?」
大漢身材很是高大,在狹窄陰暗的屋子裡移動,就像一座鐵塔,很大的壓迫感。
傅九衢身側的程蒼唰地拔刀……
那大漢並不躲開。
「俺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傅九衢眯了眯眼睛,「你識得本王?」
那大漢沒有說話,轉頭將那個老人手裡的彎刀奪下來,推入角落裡的籠子裡坐著,又扶好那個小孩兒,理了理他身上染了血污的衣裳。
「去換身衣服,吃飯。」
他雲淡風輕地處理這一切,就好像家裡老人舉著彎刀砍追孩子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老爺子年紀大了,瘋起來誰都不認……」
他張著嘴巴,笑聲格外洪亮,看著靜默的傅九衢和面前明晃晃的腰刀,半晌閉嘴,清嗓子嘆息。
「郡王,郡王是怎麼找到俺這裡來的?」
傅九衢冷笑一聲。
「何時輪到你來問本王了?」
那大漢臉上的肌肉抽搐兩下,雙眼裡像有什麼光芒在閃動,盯了傅九衢許久,突然道:
「二十多年前,俺因家貧偷竊富商,入獄後被充軍西北,承蒙狄大將軍看重,跟著他建功立業,官至錄事參軍,調任京兆府……狄將軍卸任樞密使後,俺替他不平,有一次因為上官對狄將軍出言不遜,和上官大打出手,失手將他錯殺,被投獄問罪……」
說到這裡,他反問傅九衢。
「郡王從來沒有懷疑過狄大將軍的死因嗎?俺以為你這次回京,正是為將軍報仇而來?」
辛夷微微一驚。
狄青為人豪爽仗義,在軍中結交從不論貴賤,與將士打成一片。他死後,記他恩情的不知凡幾,但因此而執著於為他報仇的人,想來不多……
傅九衢面色如常地看著他。
「你是仇峻山?」
那人眼睛一亮,「郡王知道小人?」
傅九衢:「我知道你,但不知為何會是你……」
仇峻山臉上隱隱浮出幾分激動。
「郡王,坐,坐下慢慢說。」
··
仇峻山笑爛了一張臉,也不嫌冥衣店狹窄,將堆放的紙錢紙衣往裡面挪了挪,騰出一個擺桌的空間,又從裡屋拎出兩壇酒,拿幾個酒碗,分別倒滿。
「信是俺投遞的。」
他見傅九衢等人不動,端起一隻海碗,一飲而盡,抹了抹嘴巴,才道:
「俺那日看到有懸賞問百曉生幾名囚犯的下落,並許黃金百兩,一時心動,便冒險遞了信去。只不知,郡王是如何找到俺的?」
傅九衢:「信上有冥紙的味道。五雜巷裡只有你這一間冥衣鋪。」
聞過冥紙味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種可以輕易分辨的氣味。
仇峻山愣了愣,撓頭。
「郡王睿智,是俺太不謹慎了。」
傅九衢:「你為何這麼做?」
仇峻山道:「實不相瞞,俺正是被典獄官放出開封府的六個囚犯之一。但俺並不曉得那典獄官為何要放過我等?偷逃出獄後,俺無處可去,便隨同他們來了五雜巷,但俺與他們五個實在是道不同,難以為謀,便主動離開另尋生計……」
他看著那屋子裡的一老一小。
「這家原有個男主人,是老人的兒子,在西北軍中打過仗……娘死得早,媳婦兒早跟人跑了,自己也不幸被瘋爹砍傷,臨死拜託俺照看他家中老小,俺便在冥衣鋪安頓了下來。」
傅九衢半闔眼皮,不說話。
仇峻山嘆息一聲。<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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