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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你幫我個忙吧……」
「十一!」傅九衢的聲音破碎而絕望,握緊她的手,「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來,我背你出去………」
「我出不去了。」辛夷咳嗽著,隱隱帶著笑,但臉色與聲息已無法掩蓋她病入膏肓的事實,稍一張嘴,仿佛就能聞到死亡的味道。
「九哥,我死後,你不要把我埋起來,我怕蛇蟲鼠蟻啃食我的屍體……你不如一把火將我燒了,把骨灰帶回汴京,在五丈河邊尋一顆大樹,將我埋在大樹底下。」
「墓碑就不用寫生卒生平了,你就寫:二十一世紀中醫師辛夷到此一游,《汴京賦》是個垃圾遊戲。」
「十一。」傅九衢沙啞的嗓音仿佛破敗的銅鑼,每一個字都極其晦澀。
「你告訴我,怎樣才能救得了你?我不會醫,但我可以學……」他撫著辛夷斷裂的腿骨、肋骨,修長的手一片冰冷,顫抖不止。
「沒有用了。」辛夷望著黑暗的密林,輕輕撫了撫傅九衢的肩膀:「一抔黃土,一座墳,人人都是如此結局。你不必為我難過……」
她慢慢越過傅九衢的手,摸向他的腰間。
從裡面掏出一個帶血的香包。
拙劣的繡功,讓辛夷一看便笑了起來。
這是她在端午節的時候,親自繡給傅九衢的香包,裡面裝著艾葉、菖蒲、香附、白芷等藥材,那時候傅九衢說佩戴香包可以除穢辟邪,她這才硬著頭皮咬著牙做出來的。
這是她做的第一隻,也是唯一一隻香包。
傅九衢一直將它帶在身邊,從未有片刻離身。
「以後就讓這個香包陪著你。」辛夷眼睛腫得幾乎快睜不開了。
她將掌心貼在傅九衢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身邊拉了拉。
她沒有力氣,拉不動。
傅九衢會意地靠近,辛夷心滿意足地貼上去,耳朵附在他的心窩處,聽著那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慢慢將手指扣在傅九衢的腕脈上。
山林里響起悽厲的鳥鳴。
辛夷嘴唇一開一合,聲音徐徐淺淺。
「脈象平緩有力,不浮、不沉,節律均勻,尺脈沉取不絕……九哥,你是要長命百歲的人呢。」
她的聲音溫和而輕快,充滿了希望。
在閉上眼睛那一刻,臉上仿佛還有生動的笑意。
這一夜,月色皎潔,微風和煦,她恍恍惚惚間墜入在最深最暖的美夢裡,竟覺得十分幸福。
第334章 嶺南大捷
皇祐四年的歷史以嶺南大捷,狄青平定儂智高叛亂而結束。
若後世之人翻開史書,也不過一句,「狄青改制武器、巧施迷陣,上元節夜襲崑崙關。儂智高倉惶不敵,縱火焚城,逃往大理,生死不明。」
沒有人再去追溯九百年前發生在廣南西路那一場北宋戰爭史上難得的勝仗里到底發生過怎樣的悲傷的故事,沒有人知道那些埋骨他鄉的兵卒,他們的親人曾經有過多少撕心裂肺的哭啼,經歷了多少生活的艱辛……
那些被湮沒在歷史長河裡的人,很快變成了一張張模糊的面孔,再變成幾個史書夾縫裡的文字……
漸漸地,消散不見。
沒有人提及。
沒有人想念。
也沒有人為他們扼腕而嘆。
·
皇祐五年的上元節,十里花燈纏綿街市,娛戲歌舞連夜不休。
縱有詩人幾句「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的感慨,上元節仍是東京百姓最喜愛的節日。
燃燈五夜、樂聲十里,賞市諸坊,香藥鋪席,酒肆燈燭、寺院禪火……尚未到正節那天,金碧相映錦繡交輝的萬街千巷,已無處不見繁華風流。
在這年的上元佳節里,最為人稱道的事情有兩樁。
一是正月十四大曹府辦喜宴迎娶呂三姑娘。
二是正月十五趙官家將設宮宴賞百官命婦。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給平淡的歡喜再添一抹瑞祥的底色,上元節的頭一天晚上,汴京大雪,壓得臘梅都紛紛彎下了腰。
正月十四那天,喜宴尚未結束,曹翊已有醉意。
洞房花燭夜本是人生大喜,哪料醉酒後的曹大人不去找新娘子,卻跌跌撞撞地滿桌席上尋找廣陵郡王,一聽人說廣陵郡王沒有赴宴,他當場抱著院子裡的臘梅樹失聲痛哭,很是鬧了一通笑話。
人人都道,曹大人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醉得斷了篇呀。
朝中百官誰人不知,廣陵郡王閉門謝客已是一年有餘?
自從昨年崑崙關大捷後,傅九衢隨狄青班師回京,當廷請杖一百後,就在家閉門思過,不與人來往。
廣陵郡王在崑崙關不顧勸阻恣意妄為,趙官家原本是要將他罷官奪爵,狠狠處罰一番的,但長公主連夜入宮,在官家面前痛哭一宿,差點把眼睛都哭瞎了。天亮時,趙官家才算改變了主意,只罰他閉門思過一年。
說是閉門思過,無異于禁足府邸。
沒得召令不得入宮,不得見客,與坐牢何異?
無非是廣陵郡王的牢籠更為精緻華美一些而已。
沒有人知道廣陵郡王這一年是如何度過的。
但與他有關的民間傳言著實不少。
有人信誓旦旦地說,廣陵郡王天天在家裡擼貓,日子過得舒心得很。<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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