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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傅九衢面不改色。
周濟念完,長長嘆一口氣。
「陳太醫宅心仁厚,貴人而賤己,天生一顆慈悲心,是官家稱讚過的君子呀。老夫實在不明,他為何會走上歧途,釀成大錯?」
傅九衢輕輕闔眼:「那便是另外一樁案子了。」
他將藥王塔中聽來的當年舊事,簡要說出。
周濟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老夫一直以為陳太醫早已還鄉歸去,含飴弄孫,得享天倫之樂。竟不知他遭受如此噩運?」
呆了片刻,他猛地掉頭。
「廣陵郡王,這樁滅門大案,為何多年來聲銷跡滅,無人提及?」
沉默許久的高淼也有些忍不住,朱唇輕啟,「我身在汴京,竟也不曾得知此事。」
傅九衢別有深意地一笑。
「興許有人瞞天昧地,不願此事鬧大。周老放心,皇城司將重問此案,勢必查清案件,給無辜慘死者一個交代。」
周濟點點頭,撫著胡琴嘆息不止。
傅九衢眼梢撩開,望向「明鏡高懸」下的張堯卓,俊容上有難掩的不羈和野性。
「如若張大人認為這些證人證詞尚且不夠,我這裡還有仵作重驗的屍格,剛好周老在這裡,可以幫忙掌眼,看看馬繁到底是怎麼死的。」
緊接著,仵作、錦莊瓦子的歌舞伎、屍格、遇仙散等證人證物一件件呈上公堂,周濟也當場證實了辛夷之前的猜想……馬繁的死因和遇仙散有關,並非是辛夷殺人滅口。
張堯卓臉色微變,示意曾欽達將證物收下,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廣陵郡王好本事,本府佩服!」
「好說。」傅九衢微微一笑,「論及查案,我皇城司當仁不讓,勝你開封府許多。」
一個輕笑,風華盡展。
說著狷狂囂張的話,卻不見半分出格。
張堯卓那張老臉,變了變。
然後,捋鬍鬚乾笑兩聲。
「郡王所證,對本案極有幫助。本府定會仔細分辨,捋清案件,早是讓真相水落石出。在此之前,小張氏仍要收押開封府,待真相大白之日,若她當真無罪,本府自會還她清白……」
傅九衢緩緩一笑,眼神沉靜如冰封的湖水,看不出惱怒,卻字字如刀。
「張大人無視證人證物,一意孤行羈押無辜,到底是想查清案情,還是要伺機報復,屈打成招?」
張堯卓壓著火氣,賠笑搖頭。
「郡王冤枉本府了。水鬼案涉及甚廣,案情複雜,官家三令五申要肅清影響,絕不可草草了事,本府不得不慎而重之。在疑案未決之前,本府不能放走嫌犯。」
「哼!」傅九衢涼涼一笑,「我看張大人不是懷疑小張氏,而是懷疑本王。既然如此,那你我便到官家面前去辨上一辯好了。」
堂上霎時安靜。
廣陵郡王為人看似狷狂,實則老練,辦事極為謹慎。他會為了一個與己無關的案子,不惜鬧到官家面前?
一時間,他和張巡的兄弟情分,不僅令旁人震驚,便是辛夷也有些意外。
有一個願意兩肋插刀的好友,張巡真是好命。
~~
皇祐三年臘月這天,離年關不過半月,開封府再審水鬼案一事,傳得沸沸揚揚。
村民請願,證人證物陸續呈堂,廣陵郡王、京兆郡君出面作證,開封府張大人被輪番問責,百姓津津樂道。
時值隆冬,汴京城一片銀裝皚皚。
紛紛揚揚的雪簾里,傅九衢策馬揚蹄,直入四方城,前往福寧殿。張堯卓怕傅九衢在官家面前搬弄是非,他會落於人後吃大虧,來不及換衣服,便匆匆乘了一頂小轎入宮。
福寧殿暖閣。
趙官家召見了興師問罪的傅九衢和抱屈叫苦的張堯卓,皺著眉頭聽他二人各抒己見。
張堯卓認為,傅九衢的證人證物僅能證明崔友就是陳儲聖,是他策劃並實施了張家村水鬼案,但無法洗清辛夷的嫌疑,她可能是陳儲聖的同夥。
因為,這個小張氏以前不通岐黃,突然間醫術精進,以前痴懶愚昧,突然聰慧伶俐,身上有太多疑點,不可輕易下無罪結論,還需要仔細調查。
傅九衢則以張堯卓對證人屈打成招,矯證串供,構陷罪名,陷害捐軀殉國的張都虞候遺孀。在無實證的情況下,惡意引導她指證朝廷命官,黨同伐異、朋比為奸,其行可恥,其心可誅。
二人各有各的道理。
一個要抓一個要放,僵持不下。
趙官家晨起時便有些頭痛,但他向來勤於政務,身子不爽利,仍是堅持上朝聽政,哪知剛剛下朝躺下休憩,這兩人就掐到跟前,吵得他頭痛欲裂,卻難斷公道。
對皇帝而言,一個村婦的死活微不足道。平衡朝堂、平息朝臣紛爭、維持朝綱穩定,卻是頂頂重要的國朝大事。
這時,內侍又來通傳。
「官家,殿前司副都指揮使曹翊求見。」
趙官家揉著額際,「宣!」
曹翊一身官服穿得雅俊朗朗,氣宇軒昂,他從容地入殿叩見,尚未說明來意,趙官家便是一聲冷哼。
「你也是為張小娘子而來?」
曹翊怔了怔,拱手微笑。
「是,微臣為張小娘子而來。」
趙官家沉下臉。
朝臣不和,本就傷透腦筋,這又來一個攪和的,氣得他頭痛越發厲害。<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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