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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衢看著一本正經的趙宗實,主動與他碰杯。
「不要看眼前蹉跎,再隔幾年回京,你必是風光無限。」
趙宗實愣了一下,苦笑,搖了搖頭,只默默飲酒。
傅九衢搖了搖酒壺,為他滿上。
「汴河一片月,萬船踏水聲……」
他將李白的詩句隨口一改,附庸風雅地襯托一下此時的心境,不料趙宗實卻是聽進去了。
「郡王思家了吧?既是如此,為何不帶郡王妃同行,也可解旅途寂寞。」
傅九衢勾唇,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賤內喜靜,不似京兆郡君這般豁然大氣,可隨將軍走南闖北。」
兩個大男人在甲板上飲酒,高淼沒有出來。這次辛夷沒有同來,高淼也是無聊得很,早早便在艙中睡下。
趙宗實聽他這麼說,念及嬌妻,謙虛幾句,雙頰已染上紅暈,喝酒時那鬍鬚都抖了起來。
傅九衢心裡突然有些犯堵。
趙宗實和高淼當然不是誠心在他面前秀恩愛,甚至他們並沒有多少親密的舉動,但就是那種噓寒問暖的脈脈溫情,相敬相知的默契交流,涓涓細流一般靜靜流淌的情感才最動人。
傅九衢突然放下酒杯,撐地站起來,「慢飲。」
趙宗實跟著扭頭:「時辰還早,閒著無事,你我不如不醉不歸?」
傅九衢漫不經心地擺擺手,「不喝了,我酸得牙痛。」
趙宗實看他方才還好好的,有說有笑,轉眼就變了臉色,嘴上不說什麼,心下卻道,這個廣陵郡王的脾氣著實古怪了一點。
艙中,孫懷小心翼翼伺候主子洗漱。
段隋站在一側,看主子面無平靜,為討個彩頭,興高采烈說起離京前那陣子郡王妃換著方兒地為他們改善伙食,換來傅九衢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出門在外,吃喝不如京中方便,離開繁華的汴京,沿途所見世景也是大不相同,思家乃是人之常情。
段隋挨了罵有點想不通,一個人倚在船艙,抱著腰刀生悶氣。
程蒼走近,默默將一個水囊遞給他,「喝點。」
段隋接過來,悶頭痛飲,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緩下那一口氣,他回頭瞥一眼安靜的艙門,將程蒼拉到一側,小聲抱怨:「九爺昨日說想念府里的飲食,孫公公一個個報菜名,聽得人直流口水,九爺都不生氣。怎麼到了晚上,我說一句就要挨罵了?」
程蒼從他手上接過水囊,望著船外弦月。
「你說的時機不對,也不會看主子臉色,活該!」
段隋頓生不滿,「說得你有多聰明似的,呵,我可從來沒有被罰過洗恭桶,你可是獨一無二領了頭籌,別來教訓我。」
程蒼輕笑搖頭,不再吭聲。
夜漸深,汴河上的夜並不平靜,水波聲里,萬船齊奏,別有一番景致。
「別說這月下河景真是好看。我要是那些酸秀才,只怕也會忍不住吟出幾首詩來。」
「……」
當夜無話。
次日天亮時,船靠虹城渡口,驗了公文,眾人忙著下船補給,並將船上的垃圾運送下去。
隊伍忙忙碌碌。
侍衛們與碼頭的勞工穿插而行。
程蒼正望著渡口的船隻出神,一隻羽毛漂亮的鳥兒在頭頂盤旋片刻,突然一個俯衝,直接從洞開的窗戶栽了進去。
段隋握刀的手一緊,大步往裡沖。
「你看到沒有?好像有什麼東西進去了?」
程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人拖回來,「是銀霜。」
段隋脊背一涼,想想差點又要損失的俸祿,難得給了程蒼一個感激的笑,兩排大白牙都露了出來。
「謝了,兄弟。」
··
傅九衢酒後醒來,人不是很精神,那銀霜此刻就停在他面前的窗台上,兩隻又圓又亮的眼睛審視著他。
傅九衢也在看它。
一人一鳥,大眼盯小眼。
鳥兒不耐煩了,咕咕叫著,兩隻爪子來回踱步,時不時啄一下自己的羽毛,看他不理自己,模樣不免焦躁。
傅九衢雙手抱臂,「你是哪來的小鳥?」
「咕咕……」
「你在嘲笑我?」
「咕咕咕……」
傅九衢瞥一眼陰沉沉的天空,好像要下雨了似的,心情有些不妙。
「過來。」他慵懶地坐起身,一隻胳膊朝鳥兒伸過去。
鳥兒好像聽得懂他的話,飛過來站在他的胳膊上,親昵地用鳥頭蹭了蹭他。
傅九衢盯著鳥兒漂亮的眼睛,視線慢慢下移,看到鳥兒的腳環。
「你是送信來的?你主子是誰?」
聲音未落,他靈台一清,關於銀霜的事情突然就湧上腦海。
男子白衣黑髮一襲銀紅披風,慢吞吞將鳥兒放入籠子,眉目帶笑地吩咐:「以後跟著娘,聽娘的話。」
女子坐在案前,蘸墨寫字,烏黑雲髻搖搖晃晃。
「世間文字千萬個,唯有相思最熬人。」
男子獨坐窗邊,撫摸銀霜,雙眼亮得驚人。
「人參殺人無過。」
「黃連救人無功。」
「娘子有經天緯地之才,諸葛孔明之智。」
「孔明之智近乎妖,郎君怕是不怕?」
「吾甚愛妖,且自甘墮落。」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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