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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懷敏連退兩步,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驚慌,指著傅九衢便尖聲大叫。
「廣陵郡王軟硬不吃,非要逼下官把醜事說破嗎?」
「醜事?」傅九衢一步一步逼向他,「本王有何醜事?」
楊懷敏伸手入懷,取出一張黃澄澄的絹帛,環視一周。
「官家聖諭在此,你且將人都屏退下去!」
傅九衢雙眼微微眯起,盯著他手上那一幅明黃色的絹帛,沉默片刻,揚起手。
「你們都下去!」
「是!」眾侍衛齊聲應喝。
然後在梁儀的帶領下,退出去。
程蒼站在門後,望了一眼,將門合上。
窗外嘩嘩的雨聲,似乎比方才更為悽厲。
傅九衢森然一笑,「楊公公,你可以說了。」
楊懷敏將那張明黃絹帛徐徐展開,抖了抖,平鋪几上。
「廣陵郡王自己看。」
絹帛上是趙禎手書,蓋有天子御印。
上面寫道:「入內都知楊懷敏奉旨下揚州,如朕親臨。」
楊懷敏看著傅九衢陡然變色的臉,不動聲色地坐回來,拿起茶盞慢慢地飲一口。
「下官奉旨辦差,可全是為朝廷、為大宋著想,毫無私情可循。唉,瞧把郡王誤會得,差點要了下官的小命……」
傅九衢的手狠狠撐在桌几的邊沿,視線從那一行手書慢慢地滑過去,人也慢慢地坐下來。
「楊公公好手段。」
這個楊懷敏是官家身邊的大太監。
慶曆八年發生的那一場刺殺皇帝案,叛亂刺主的顏秀四人,都是楊懷敏統領的皇城司衛卒。那時楊懷敏官至入內副都知,在張貴妃身邊當差。
宮變發生後,曹皇后機智救駕,一直拖延到大內侍衛趕到。本想留下活口,楊懷敏竟帶著衛士一擁而上,將叛黨四人亂刃分屍。
皇帝遇刺,震驚朝野,皇城司無數人被下獄治罪,凡有往來,一律連坐。
然而,在這般危局之下,楊懷敏這個叛黨的直屬上官卻全身而退,僅僅被降職處理,仍領入內都知一職,在宮中行走。
接下來,官家更是將曹皇后的救駕之功,賞在了張貴妃的身上,說張氏來得恰是時候,護駕有功……
那一樁宮廷懸案,眾說紛紜,引來猜疑無數。
由於事發當晚,是趙禎難得一次留宿在曹皇后的寢宮,所以一直有兩種說法。
一說是張貴妃爭風吃醋,指使楊懷敏教唆手下行刺,嫁禍曹皇后,以堅定官家廢后之心,再取而代之。不然楊懷敏在事情暴露後不會殺人滅口,官家也不會為了維護張貴妃而息事寧人。
一說是曹皇后自導自演買通楊懷敏手下,護駕邀功和嫁禍貴妃一箭雙鵰,畢竟楊懷敏是張貴妃身邊的人,他手底下的人行刺皇帝,張貴妃定會連坐,被官家厭棄。
真相如何?趙禎不追究,兇手又被當場處死,再不為外人所知。
但傅九衢知道,這樁案子是官家一力壓下來的,只說家醜不可外揚。
在這件事情發生後,皇城司遭到大清洗,傅九衢正式進入大眾視野,成為大宋特務機構皇城司的當家人,官家對自己親外甥的信任不言而喻。
在委以重任時,他親口對傅九衢說過:「至親莫過血肉,至信莫過甥舅」……
即便如此,趙禎也從未讓他重查慶曆八年刺殺案,這樁案子連同宮變當夜死去的那些人,就此被塵封在歷史的檔案里,只留下語意不詳的寥寥數語,引後來人多番猜測……
楊懷敏便是那樁案子裡的關鍵人物。
由於諫官反覆上奏,口誅筆伐,楊懷敏被貶滑縣,再後來又因皇帝寵愛張貴妃再度召回,在張氏死後,這人便留在了皇帝身邊,從始至終都是趙禎的心腹,很受重用。
「還有一事。」楊懷敏又笑盈盈地道:「出京前,官家特地向下官交代。說揚州府事務繁忙,高明樓的案子,就不勞煩郡王再費心了。宗卷呈上已無出入,還是早已押解回京,由開封府審結為宜。」
「無恥!」傅九衢冷聲道:「你以為把你和葛庸狼狽為奸干出的這點宵小之事,嫁禍到官家頭上,本王就會信以為真,與官家離心,由著你等小人構陷?」
楊懷敏搖了搖頭。
「廣陵郡王,事到如今,你竟然還不明白嗎?」
楊懷敏看著傅九衢越發冷峻的面孔,似笑非笑地收回絹帛。
「下官也不怕實話告訴你。甥舅之間,是比外人要親近幾分,前些年官家信任郡王,自是因了那幾分親緣血脈……可郡王也應當知道,別說甥舅,就算是父子,在皇權大事上,也不該有所隱瞞。郡王你啊,還是太過大意了。」
傅九衢沒有說話,冷颼颼盯住他。
楊懷敏哼聲,意有所指地叩了叩桌几。
「駝峰嶺的事情,你給官家的札子上什麼都交代明白了,怎麼能獨獨漏了南唐李氏的藏寶和族譜?更是一筆都不提李氏族譜有你父親傅廣義的名字呢?」
「一派胡言!」傅九衢冷冷盯著他,「藏寶一事,事關重大,查明之後我自會稟報。至於族譜,本王從不曾見,不知官家從何處聽來的誹謗之言……」
「呵呵呵……」楊懷敏笑得刻薄而尖利,語氣卻是親和無比,就好像在勸慰傅九衢一般。
「郡王不要著惱,官家從何處得知你也不用管。眼下郡王該在意的,是官家與你生了嫌隙,要如何修補才是?唉,皇權寶座,白骨累累。那幾分血脈親情又算得了什麼呢?手足兄弟、父子之間尚可舉刀相向,何況甥舅?」<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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