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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琴聲戛然而止。
陳儲聖睜開眼,抱著胡琴微微一笑。
「郡王不都聽見了嗎?」
傅九衢看著他背後越來越近的烈火。
「當年你受人誣陷,被貶黜罷官,何故不向官家說明真相?」
「君非叔孫通,與我本殊倫。老夫本就只想修書撰方,官場污濁不合我願,不如行走江湖,救濟百姓……」
說到這裡,陳儲聖冷笑一聲,眸中浮現痛苦,雙眼被火光映得越發猩紅。
「可惜,老夫那時不曾明白,醫術治不了愚昧,治不了人性的卑劣——只有死亡才可以。」
陳儲聖的目光又轉到辛夷的身上。
「老夫至死不明,你是從哪裡習得的醫術,壞我好事?周道子,教不出你這樣的徒弟……」
辛夷眉頭蹙緊。
「陳太醫,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雖然犯下大錯,卻有情由,興許官家念你舊情,饒你一命?」
「哈哈哈哈哈哈。」
陳儲聖再次狂笑起來。
「我要這性命何用?妻兒不在,我苟活浮世又哪得半分快活?」
他笑得臉頰通紅,雙眼卻好似蒙上了一層黑霧,就那麼盯著辛夷。
「淑惠,鳳兒,小醇,小全,小豆子……崔師弟,我盡力了,仍是棋差一著。害你們的人,尚未全部伏誅,張家村也未斷子絕孫……」
他嘶吼著,手上那把胡琴的弦突然加快,變幻出更加激烈的曲調,像哭泣,像悲鳴,像為每一個不甘屈死的冤魂……
「老夫無用。這就來陪你們——」
話音未落,陳儲聖抱著他的胡琴縱身躍入火海,直直墜入塔殿底部,不過轉瞬就被烈火吞噬。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無聲無息。
第52章 當著我的面,動我的人?
辛夷下意識摸了摸懷裡的《藥王殘篇》和《陳氏本草》,內心情緒翻騰、複雜莫名。
雖說兩本書都殘缺不全,卻是陳儲聖能拿得出來的全部。
這場火來勢洶洶,有火油助陣,陳儲聖分明準備許久。
也許,在他察覺辛夷懷疑到他頭上的時候,就已經為自己想好了自丨焚的結局。在他的醫廬所在,在他妻子女兒死去的地方,做最後的了結。
可陳儲聖在死前,把書留給了她。
他說是不甘。
懷著濟世救人的目的修習醫術,最終遁入魔道成鬼,以醫術害人。這是他的不甘。贈書辛夷,贈的是心中殘存的良善,不願醫術失傳……
這是個矛盾的人。
就像他故意為辛夷診斷有孕,卻在最後揭開秘密一樣,黑與白,善與惡全在他一念之間。
說辛夷有孕,一方面自然是為了今後「滑胎」,坐實張家村無法有正常嬰孩出生的水鬼傳說而做的順水推舟,另一方面也幫助了辛夷脫困。
有一點興許是真的。
他對辛夷,有醫道中人的惺惺相惜。
「唉!」辛夷感慨,「他太剛烈了,實在可惜可憐又可嘆。」
傅九衢寒著臉轉頭。
「你可憐可憐自己吧。」
辛夷不解地看著他,「我有什麼可憐?」
「汴河水鬼。」傅九衢盯住她,將那封密信遞到她面前,「就是你。」
辛夷翻開一看。
「這不是明顯地陷害嗎?郡王不會當真相信了吧?」
傅九衢冷冷看著她,走向塔沿,程蒼正和幾個侍衛在開拓出路,這被陳儲聖堵死了。透過縫隙,可見塔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你出去給曹翊,給張堯卓解釋,看他們信是不信……」
辛夷看著他板起的臉,眯了眯眼睛:「昨天郡王讓段隋捎來帖子,邀我去詩會,便是想把我支開,不讓我來藥王塔涉險?這麼說來,郡王昨天就已經知道殿前司和開封府的人會來?」
傅九衢冷笑,「試探而已。既然你不惜犯險,要升天、要渡水、要上山、要汲井,那也是活該!」
這是在諷刺她回的詩麼?
嘴可真毒。
辛夷平靜地看著他,勾了勾嘴角,「我若不來,我和郡王約定的計劃怎麼實施?怎麼讓崔郎中自投羅網,怎麼弄清楚案件的真相?」
傅九衢眉心微蹙,剛要說話,便被程蒼打斷。
「郡王,準備好了。下去吧,不能再耽擱。」
藥王塔外風雨正甚,一根繩索系在三層塔的木柱上,兩個侍衛緊緊拉住,一直延伸到塔外。而他們的背後,火勢漸漸從二層蔓延上來,再等下去,塔身若整體垮塌,便走不了了。
從這裡跳下去是唯一的辦法。
傅九衢點頭,冷聲叫辛夷。
「下去。」
辛夷探頭看一眼高度。
說是三層,加上底部高高的地基台階,足有四層高。她怕怕地讓開。
「郡王先請,容我先寫份遺書冷靜一下。」
傅九衢不說話,目光冷冽地掃過她強裝鎮定的模樣,眉頭若有似無地一挑,冷冷哼聲,箍住她纖細的腰,像捆賊人似的束緊,雙腳忽地踩上窗台——
朽敗的木窗發出咔咔的聲響。
「郡王!」
塔下人頭攢動。
皇城司和殿前司的禁軍鐵騎,開封府的衙役,一群人齊齊抬頭看著塔上的二人,辛夷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兒。
傅九衢腳尖點檐,一躍而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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