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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玉卿早上起床便盛裝打扮了一番,化了個美美的妝容。
過了一年陰鬱的日子,身為娘親,她得打起精神來,在這樣的節日裡,給兒子一個明朗的笑容。
又到上元節了。
一切都將要過去了。
「周老先生昨夜怎麼說的?那藥浴方子用了,阿九的身子可有大好?」
錢婆子走在長公主身邊,遲疑一下。
「這個……不好說。」
長公主不滿地哼聲,「有什麼不好說的?」
錢婆子道:「心病還得心藥醫啊,咱家郡王是什麼性子?治一年了,身子一日比一日孱弱,還不是因為……那個人?」
趙玉卿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傅九衢身上的傷,養到半年的時候便已然大好了,但他心裡的傷從未有一日痊癒。
回京那天,在殿前帶著傷挨了一百大板,他沒有吭出半聲,卻在半夜裡發燒時,抱著長公主痛聲嘶喊。
「娘,是我害死了她。」
「她原本可以在儂寨生活得很好……如非我擅自營救,帶她墜入懸崖……她至少不會死……」
「從此再沒有人叫我九哥了………」
「我把我的十一,弄丟了。」
那一晚,高燒不退的傅九衢說了很多胡話,和趙玉卿更是前所未有地親近,喊了很多聲娘,說了很多的心事,說他在辛夷家吃的小面有多麼獨特,說他和辛夷一起從汴河坐船南去,那兩岸的燈火如何璀璨,說她的眼睛有多麼溫柔漂亮……
也說,辛夷讓他把自己挫骨揚灰,帶回汴京,葬在五丈河的垂柳樹下,他卻沒有做到,就那樣把她弄丟在南疆的原始叢林裡,她最怕蛇蟲鼠蟻,他卻把她弄丟了,任她被蛇蟲鼠蟻所啃食……
關於嶺南叢林的事情,趙玉卿只聽兒子說過這麼一次,還是在他半昏迷的情形下。
第二天醒來,傅九衢便再不提及。
與嶺南相關的更多事情,趙玉卿是從別人嘴裡聽來的。
大軍回京時,傅九衢被寂無和尚送回府里。
寂無說,他和曹翊私底下派人尋找了傅九衢足有半月。
最後,在溪洞的一個小寨子裡找到了他。
那個發現他的當地獵戶說,看見傅九衢的時候,他已然人事不醒,當時他的懷裡確實摟著一個女子,只是早已咽氣,身體都冷了,獵戶好心將他們分開,再用拖獵物的板車將尚有一口氣的傅九衢拖回了寨子。
寂無將傅九衢帶回到南征軍大營後,他又昏迷了足足三天才醒轉過來。
然後便是發瘋般要找辛夷。
但那已經是傅九衢和辛夷墜崖後的第二十天,大雪下了好幾日,整個山林都被大雪覆蓋,不說辛夷當時就已經死了,就算沒有死,受那麼重的傷,在那麼冷的天氣里,怎麼可能活著走出密林?
第336章 免驚賞燈人
狄青當即便將傅九衢關了起來。
約莫半月後,傅九衢就安靜了下來。
不再提尋找辛夷,而是為南征軍出謀畫策,準備進攻儂智高。
上元節夜襲崑崙關那天,他不僅親自帶傷同狄青一起上了前線,甚至在儂智高敗逃邕州後,一直追了上百里之遠。
狄青都由著他。
他們都知道,傅九衢對儂智高有恨。
手刃仇人,也是他唯一的慰藉。
然而,傅九衢帶著大軍前去,卻沒有帶回儂智高的頭顱,回營後只對狄青淡淡說一句「逃去了大理,請恩師責罰」,便再沒有多話。
「他這是在責罰自己啊。」
知子莫若母。
傅九衢回京後會自請杖責一百,對禁足也沒有異議,是因為他對辛夷的死有愧疚,始終自我厭棄。
「以前小娘子在時,郡王還肯乖乖聽話,按時服藥,如今聽周先生說,藥也不肯好好用了,殿下,再這麼下去,郡王怕是……」
趙玉卿聽著錢婆子的絮叨,一張妝容精緻的臉,變得晦澀難看。
「不要胡說!阿九會沒事的。」
大雪天,天氣幽暗,府里早早就掌了燈。
趙玉卿進去時,傅九衢坐在大開的窗戶邊,一件雪白的鶴氅,滿頭長髮未束,仿佛墨色的瀑布一般傾瀉在身後,瘦削的脊背依然挺拔修長,如同一個嵌刻在寒冬里的雕塑,俊則俊矣,卻少了一些活人的氣息。
「阿九,來吃點東西。」
趙玉卿喚著兒子的小名,臉上微微帶笑,將手上的湯盅放在桌子上,摸了摸耳朵。
「還是熱乎的哩。」
湯是周憶柳熬的,但因為傅九衢討厭見她,趙玉卿不敢再帶周憶柳來臨衢閣……
整個閣子裡,除了孫懷、程蒼和段隋那幾個心腹侍從,只有兩個做飯的婆子和三個養貓的狸奴是女的。
趙玉卿沒有聽到傅九衢說話,也不見他回頭,習以為常地抿唇微笑,慢慢上前為兒子攏了攏衣裳,溫和地問:
「雪下得這樣大,為什麼不關窗戶?」
傅九衢慢慢抬眼,似乎想說什麼,沒有出口。
趙玉卿微笑,「他們說今年上元節的燈甚是好看,阿九可要出門去看看?」
傅九衢眼波不動,「不去了。形銷似鬼,免驚賞燈人。」
一年不出府,一年不曾邁出臨衢閣半步,趙玉卿怎會不知兒子心裡不開心?
她又徐徐地笑勸,「今晚上元夜宴,官家說,讓你一道進宮。」<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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