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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教育傅九衢從小聽到大,從不反駁。
長公主出自皇家,許是見多了天家血脈親情的傾軋,一向謹小甚微。
傅九衢目光里粼粼有波,許久沒有吭聲,直到長公主輕咳一聲,他才回過神來,表情一暗。
「知道了。」
長公主:「一整天心神不寧,在想什麼?」
「沒什麼。」傅九衢淡淡地答。
長公主打量著自家兒子,心底一陣暗嘆。
昨日她硬把人拉回府,語重心長地說了許多,可這個孽子好像沒有聽進去半句。這樣的表情……指不定又在想那個小寡婦。
「還說沒什麼。我看你不是中邪了,便是被她下了迷魂藥,就坐這一會兒,就跟掉了魂兒似的。」
那小寡婦除了會醫,有幾分小本事,別的還有什麼?
長公主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張小娘子是如何把兒子迷得暈頭轉向的。
越是想,她越是憤憤不平,內心滿是自家種的大白菜被豬拱了的氣憤。
「我真是白生養你一場。」
傅九衢挑挑眉梢。
長公主很少發脾氣,從來心平氣得不急不躁,難得這樣重的語氣訓人。
傅九衢恭恭敬敬地道:「我在想如何對付舅舅……」
長公主恨不得拍在他頭上,「入得宮中,他便不是你舅,是官家,是皇帝。母親剛剛說的話,你當耳邊風嗎?」
傅九衢抬抬眉,「不會。我都知道了。」
長公主:「我看你分明就是沒有聽見。」
「母親總是對的。」
「你……你是要氣死我?」
~
母子倆在內侍的帶領下進入御書房時,趙禎正站在書案前,泰然自若地提筆寫字,神態平靜,全神貫注,幾乎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臣妹給官家請安。」
「微臣給官家請安。」
母子兩個齊齊行禮。
趙禎抬眼看一下,叫內侍為長公主看座,然後朝傅九衢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來,觀看自己的字。
傅九衢應一聲,慢慢走近,但見鎮紙下壓著的字,已經寫了一半。
「理生於危心。」
這句話出自後晉政治家劉昫,下一句是「亂生於肆志」。
兩句話放在一起,是治國之道,意思是國家要治理得好,當權者須得小心謹慎,不可肆意妄為,否則便會生出大亂。而國家危亂,必定會民不聊生……
「好字。」
傅九衢大聲讚嘆,「字有根骨,鐵畫銀鉤,非龍筆不能書也……」
趙禎斜睨著他,皺眉半晌,重重哼聲,擱下筆。
「你來寫下句。」
傅九衢連忙拱手,「官家御筆,微臣不敢。」
趙禎特地留給他下半句的意思,便是要他記住「亂生於肆志」,他這會兒倒是推辭起來,一副謹慎小心的樣子。
「你不敢?你有什麼不敢的?」趙禎壓著火氣,擺手讓宦官下去,順便合上了殿門,這才在椅子上四平八穩地坐下,看著站在面前的外甥。
「玉卿,你這個兒子,我是管不住了。」
長公主一聽這話,急忙起身。
「都怪臣妹教子無方,萬請官家恕罪。」
她又抬頭瞥一眼傅九衢,語帶懇切。
「這個孽子,臣妹昨夜已在家教訓過他,罰他跪了一宿祖宗牌位,今日說已然大徹大悟,往後再也不敢肆意妄為了了,皇兄請饒他這一回吧……」
趙禎哼哼,鬍子直抖,臉上卻看不出情緒。
「你當真知錯了?」
傅九衢低頭拱手,「知錯了。」
趙禎臉色好看了幾分,「錯在哪裡?」
傅九衢道:「錯在沒有早一點找出張盧的犯罪窩點,致使更多的無辜女子落入賊手,實在是大錯特錯……」
趙禎看著妹妹,指著傅九衢。
「這就是你說的大徹大悟?」
傅九衢走到御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微臣無日無夜不想著為官家排憂解難,報答官家的大恩,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果真是悟得很透。」趙禎冷冷看著他,突地指著書案上的奏章,「你知道今日朕收到多少參奏你的札子嗎?」
「知道。」傅九衢抬頭看著趙禎,「臣問心無愧。這些人仗著我朝不殺言者,不殺士大夫,以共治天下為由,大謀私利,倒逼官家妥協,無異於大宋的蛀蟲……」
趙禎眼眶微微發熱,看他片刻,長長嘆息。
「枉自你讀了那麼多書,竟不知世俗可畏,不懂平衡之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呀!」
傅九衢微微一笑,目光更堅定了幾分。
「然而,志士仁人,猶蹈之而弗悔。臣不在乎聲名,也不想名垂青史,更不想與這樣一群揆情審勢的所謂仁臣共事。官家不能說的話,由臣來說。官家不能做的事,由臣來做,天地間,總得有公理在,這便是臣的想法……他們有氣有恨,衝著臣來便是……」
趙禎看著他,似是要訓,可嘴唇蠕動幾下,只剩一嘆。
身為帝王,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朝中之事的複雜,誰對誰錯往往不是一個帝王處理事情的優先選擇,如何平衡朝堂權利,將損失降低到最小才是準則。<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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