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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這時開口,「藥鋪是不是開不成了?」
剛才辛夷和孫喻之說話,他們都聽見了。
辛夷不隱瞞,嗯一聲。
一念:「那我們往後怎麼辦?你沒有錢。」
臭孩子,天天說她沒有錢,怪不得每次發家都棋差一著。
辛夷不滿地道:「少觸霉頭啊,多大點事?這裡的藥鋪開不成,還能餓死我們不成?娘這就帶你們買東西,吃好的去。」
一念沉默一下,「那怎麼來汴京居住?你不要總是買買買了……省著些。」
又來管他花錢?
這令人頭痛的娃兒。
辛夷原本覺得有些可笑,但回頭看到一念繃緊的小臉兒,心裡一惻,突然有些心疼他。
小小年紀,得受多少委屈和弱待,才能這樣沒有安全感,隨時產生無法生存下去的恐懼?還要學做一個大哥哥的樣子,護著弟弟和妹妹?
而且,一念是想來汴京城讀書的。
辛夷以前沒做過娘,想不到那麼深遠,孩子一提,她突然覺得這是正經大事,窮什麼都不能窮教育。雖然張家村離汴京城只有十餘里,可就是這十餘里的汴河水,卻隔絕了兩個世界。
來城裡讀書,去更好的學堂,找更好的先生,肯定能學到更好的知識……
原本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就在這一瞬間,她便咬牙作出了決定。
「我手上還有些銀子,而且,娘幫你傅叔看病,也領俸祿的,吃飽不成問題。等過完年,我們先到虹橋那邊……就你大伯公的飲食攤兒附近租一個小房子住下。沒有藥鋪我也能幫人問脈看診,還能做一些脂膏水粉,賣給大姑娘小媳婦兒。我有手藝在,總會有辦法的。」
至於傅九衢說的什麼專屬醫官,辛夷已拋在了腦後。
廣陵郡王這麼金貴麼?幫別人看過病,就不能看他摸他了?
神經病!她就不信傅九衢能管得了她養家餬口。
「好。」三念最是捧場,兩條小腿拍打拍打,脆生生地道:「娘最是本事,娘做的脂膏,村子裡的娘子都喜歡。」
二念:「那是因為賣得比正經胭脂鋪便宜,他們貪便宜。」
一念:「你不要說話。」
二念看他,「哥?」
一念垂著眸子,「我們聽娘的。」
二念驚訝地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大哥哥。
辛夷來了這麼久,除了三念會喜滋滋喚娘,二念偶爾會失個嘴說一聲打趣她,一念是從來沒有聽過半聲「娘」的。
他對辛夷說話永遠是你呀我的,不像母子,更像是合夥過日子的人。
這一聲娘,嚴肅,認真,不僅二念傻眼,辛夷也略略訝異。
氣氛怪異地尷尬了一下,她乾笑兩聲,眼睛都彎了起來,故意懶洋洋地拍了拍驢背,說得漫不經心。
「這就對了,信你娘,准不錯。往後有你們吃香喝辣的時候,發財只是早晚而已。」
……
辛夷在榆林街的市場上買了二斤肉、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買了榛子、果乾,在街邊吃了碗餛飩,又去一個賣雜書的書攤上選了幾本簡單的話本,準備拿回去改編改編,當睡前故事給孩子講。
一路停停走走,娘兒四個互相貶損,說笑,不像親生,卻比親生的更為融洽和樂……
從大相國寺走過來,剛要過橋,一頂小轎在身側停下,熟悉的、帶著傲慢的聲音從轎子裡傳出來。
「張家小寡婦,你在這裡做什麼?」
辛夷回頭,看到打帘子往外張望的曹漪蘭。
曹大姑娘快要和廣陵郡王定親了,面色紅潤,眼神發亮,見到她,雖然話不中聽,但人家貴人肯停轎和她說話,想來已覺得是「天大的恩寵」了?
辛夷微微一笑,略略行禮。
「小婦人竟然不知相國寺橋是曹大姑娘家的產業?斗膽上橋,不會是要收過橋稅吧?」
曹漪蘭被她的反話問得一愣,沒有反應過來。
「誰說相國寺橋是我家的產業了?」
辛夷冷冰冰一哼:「那我在這裡做什麼,與曹大姑娘何干?能不能哪裡涼快哪裡呆著去,少管別人的閒事?開封府都沒你這麼多事,管天管地。」
曹漪蘭變了臉,一時被她懟得回不了嘴。
辛夷卻不咄咄逼人,「告辭。」
她一轉頭便又換上笑,氣得曹漪蘭在轎子裡大叫。
「真是個潑婦!本姑娘是想告訴你,我小叔派人去張家村接你了,你卻如此悠哉地在京中晃蕩,是個什麼意思?」
曹家要派人去接她,確實是提前通知了,可曹翊說的是「晚點」去,現在還不晚呀?
辛夷當她是烏鴉在叫,頭也不回,帶著孩子從東水門出城回村。
曹家的馬車果然在家裡等待,惹來村里不少的眼光。
尤其是隔壁那個因為大脖子病要生要死的劉氏,眼睜睜看著辛夷拖著孩子一日比一日過得風光,連大曹府都專門派馬車來請她去問診,一時氣得渾身發抖,手帕子都快絞斷了,卻只能拿大兒媳婦來發火。
辛夷把孩子安頓好,上了馬車。
車從張家廂房後的官道經過的時候,她聽到大嫂龔氏在屋裡嚶嚶地哭,壓抑、絕望,張大郎唉聲嘆氣,卻沒有去哄她。
辛夷搖了搖頭,背靠在軟墊子上,闔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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