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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微頓了頓,凝視趙亮沉聲道:「請問閣下,你覺得孫某會輕易放掉今天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嗎?」
第四百章 戰爭邊緣
孫武的這番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從吳國爭霸大業的角度上考慮,他今天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就算之前吳王夫差對此尚有些搖擺猶豫,他也必須抓住眼前這個機會,來個先斬後奏、既成事實。
只要能趁機擊敗勾踐,或者挑起兩國的大戰,便可以順利剷除吳國身旁這個不穩定因素,為之後的北進中原、問鼎天下掃清障礙。
也就是說,即便孫武相信富桑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僅僅是一場誤會而已,那他也不會改變主意。作為指揮官,他需要的並不是一個解釋,而是一個藉口。
不過,如此權謀考量,孫武勇於坦然相告,趙亮內心還是非常佩服的。
他略作沉吟,問道:「上將軍,我有一事想要請教。」
「閣下直言。」孫武從容的點點頭。
「請問,『勢者,因利而制權也』這句話,該怎麼理解?」
孫武眼睛一亮,好奇道:「咦?閣下竟然讀過孫某的兵法十三篇?」
趙亮微微一笑,誠懇的說道:「不敢說倒背如流吧,但至少也拜讀了幾十遍。您那些關於治軍打仗的思想,對我的影響非常大,所以我才想到要向您請教。」
孫武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耐心的解釋道:「孫某所說的勢,是指按照敵我雙方的條件,建立某種形勢,進而掌握戰爭的主動權。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因此要根據具體情況採取不同的措施,來改善民心、士氣、戰備、策略等關鍵環節。而能得勢者,則往往會立於不敗之地。」
趙亮按捺著作為一個粉絲應有的激動心情,繼續順著自己預設的邏輯說道:「那麼,您又是怎麼理解『哀兵必勝』這個說法的呢?」
孫武毫不猶豫的答道:「驕兵必敗,哀兵必勝。此言雖然並非絕對,但確有一定道理。所謂哀者,是指一國之眾或一軍之眾形成了一致的悲憤心緒,進而上下同欲。孫某以為,在通常的情況下,受到壓迫而奮起反抗之軍,往往更能爆發出強大的戰力,並在決戰中贏得最終的勝利。」
趙亮點了點頭,鄭重道:「請問上將軍,爭霸之道與存亡之道,哪一個更容易出現哀兵呢?」
「當然是關乎生死存亡的問題了。」孫武回答:「爭霸乃君王所欲,而存亡之事,則影響著萬千軍民。」
趙亮聞言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麼上將軍為何還非要逼著整個越國成為恐怖的哀兵呢?」
他不待孫武說話,繼續道:「越王之所以能奮發圖強、感召民眾,正是因為前有兵敗之恥,後有吳國之壓。現如今貴方苦苦相逼,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越國將士百姓會怎麼看怎麼想?今日之戰,慢說吳軍未必有把握擊殺越王,就算你們真能僥倖得手,接下來吳國將要面對什麼,上將軍難道從來沒有想過嗎?」
孫武被他問的不禁一愣,頓時陷入沉思。
趙亮眼見有戲,接著說道:「我之前到了越國,曾真真切切的感受過民間那種壓抑的氣氛。每一個越人都因為自己君主戰敗被俘、為奴三年而抬不起頭來。這個時候,倘若他們聽說,即便是越王受盡屈辱、越國年年進貢,卻仍不能換來吳國的寬容,非要把他們趕入絕境才肯罷休,那麼上至耄耋老者,下到待哺孩童,人人皆會變成可怕的哀兵,萬眾一心向吳國復仇!上將軍,難道這就是您在兵法中所說的『不戰而屈人之兵』嗎?!」
這一番合情合理、義正辭嚴的質問,立馬把「兵聖」懟得啞口無言。愣怔了片刻,孫武忽然老臉一紅,對著趙亮拱手施了一禮:「先生之言,孫某受教了。」
他抬起頭來,語氣懇切的說道:「之前的確是我想窄了,只懂得著眼於兵事,唯恐大軍北進中原,國內兵力空虛,會給越王可趁之機。然而我卻忘記,真正的制勝之道,並不在於軍力的強弱多寡,而是民心的向背離合。趙先生真乃治國治軍的大才!孫某佩服!」
趙亮被自己的偶像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謙虛道:「哪裡哪裡,上將軍才是兵家至聖,我這點微末道行,純粹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啊。」
「關公?關公是誰?」孫武好奇道。
趙亮暗罵自己愚蠢,含含混混的解釋:「哦,他是我晉國老家那邊一個玩兒刀的,手藝了得,所以我們經常喜歡用他來打比方。」
孫武表示理解的點點頭,並未繼續糾結關公的問題,轉而說道:「趙先生,你講的沒錯,眼下我們兩邊開戰,未必是明智之舉。不過,你方確實越境在先,實同侵犯我國,這樁公案又該如何了結呢?」
趙亮聽他這麼問,趕緊答道:「剛才一開始就說了,越王此時也頗感後悔,不該因為范蠡被扣而如此衝動。所以,他特意囑咐我向上將軍轉達歉疚之情,並願意賠償貴國一切損失、撫恤傷亡人員。同時,他還會親筆寫下罪書,向吳王請罪。」
「嗯,果能如此,那是最好。」孫武微微頷首,接著又問趙亮道:「子胥兄目前情況如何了?他的人身安全有保障嗎?」
「這個請您儘管放心。」趙亮回答:「我家大王再糊塗,也不敢把伍子胥大人如何如何啊。他現在一切安好,隨時可以來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