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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從容不迫的說道:「微臣修道多年,略通命理相學,縱觀陛下氣象,絕對不是勞碌之命。相反,您英明神武、功蓋古今,幾位皇子也同樣是人中龍鳳,咱們大唐國祚和黎民生計,定會在您的手中蒸蒸日上。只不過……」
他故意在此處停了一下,沒有繼續往後說。
李淵聽出了苗頭不對,連忙問道:「愛卿覺得不過什麼?此處只有你我君臣二人,盡可暢所欲言,但講無妨。」
趙亮微微拱手施禮,道:「陛下恕罪,微臣就斗膽直說了。只不過,三位皇子雖然才華橫溢、文武雙全,但他們同樣都是性情剛烈之人,如果長期矛盾的話,對朝廷社稷恐非吉兆。」
「你說的對呀!」李淵一拍龍案,嘆道:「朕不也正在為此事發愁嗎?昨日剛讓你去給世民宣旨,叫他徹底打消什麼鎮守洛陽的念頭,今天他便在朝堂之上跟太子吵了起來,這不是分明在給朕找麻煩嗎?真是氣也被他氣死啦!」
趙亮好奇道:「啊?秦王和太子直接吵架了?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李淵長嘆一聲:「唉,為練兵之事。前陣子,建成率兵擊退突厥大軍,朕瞅著他把將士們調教的不賴,於是便想讓他在各州府鋪開,設法提升我大唐軍隊的整體戰力。你說,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情嗎?」
趙亮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迎合道:「陛下聖明!富國強兵,本就是治理天下的應有之道,這完全是好事啊。」
「嗨,正像你說的,明明是應有之道,可他們居然給朕弄出不應之意。」李淵氣悶道:「今天早朝的時候,世民這孩子突然提出,太子練兵的細節安排,還須再行商榷,不應操之過急。元吉聽了之後非常不滿,便直接駁斥了幾句。他們兩邊都有自己親近的大臣,秦王齊王一爭執,立刻便引發了眾人的辯論,鬧到最後,建成也無可奈何,只好親自上場,跟世民大吵特吵了一番。唉,不瞞你說,朕想起剛才那一幕,腦袋都疼!」
趙亮明知故問:「陛下,秦王有沒有說,究竟哪些細節需要重新商榷呢?」
李淵答道:「說來說去,其實就一條,他不同意把受訓的兩萬府兵調來長安集結。」
「理由呢?」趙亮追問。
「嗯,理由倒是蠻多的,你讓朕回憶一下啊,」李淵思索了片刻,道:「第一呢,是補給不當。他說長安政商雲集、經貿薈萃,常駐人口幾近百萬,原本水陸物資調運就存在著很大的壓力,這一下忽然多了兩萬精壯,軍糧輜重的疏轉實在是勞民傷財。」
「第二,則是演訓失合。自古練兵之道,向來都講究「分訓合演」。即是說,訓練的時候分開訓練,等到演習之時,再進行大規模集結。把兩萬人湊在一起進行練兵,實乃外行的手法。」
趙亮沒有急著吭聲,靜靜的等著李淵繼續說下去:「至於第三條理由嘛,就相當誅心啦。世民居然當眾提了『兵脅帝都』的說法,明言兩萬大軍直接抵近長安,立時會增加駐軍防守的難度,一旦生變,恐無法應對。唉,也正是因為這句話,激得太子當場發怒,導致兩人大吵了一架。」
趙亮假裝略作思索,淡淡問道:「秦王殿下所說的第三條理由,難道陛下從未擔心過嗎?」
李淵的語氣顯得十分平靜:「朕知道愛卿想要說什麼,但平心而論,朕的確從沒有顧慮過此事。」
他頓了頓,像是在對趙亮解釋,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朝堂上的每個人,一聽到這個理由,多少都會聯想起兩年前楊文乾的那樁事來。但朕以為,太子不會忤逆的。他是皇儲,無論是朕的心意,還是東宮的實力,包括世民在內的任何人都威脅不到他。所以,建成只需守好自己的本分,這天下遲早都是他的,又怎麼會利用練兵的機會,以區區兩萬人鋌而走險呢?」
趙亮聞言點了點頭,又問道:「太子自然不會,但是其他人呢?比如像楊文干那樣的將軍?秦王說兵脅帝都,或許純粹就是從安保問題上考慮的,並沒有要攀扯太子的意思。」
李淵擺擺手:「其他人更不可能。這大唐天下,除了朕,便只有太子、秦王和齊王具備足夠的威望和號召力,能在興兵作亂中得到實質的好處。至於說旁人,就算手握重兵,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說到這裡,李淵好像忽然醒悟到了什麼似的,微微皺著眉頭思索了起來。
趙亮見狀,連忙啟動靈覺,在對方的心中聽到了兩個字:元吉?
很顯然,李淵是在給趙亮分析的過程中,突然間意識到,大兒子李建成固然不用多慮,可是三兒子李元吉卻未必能那麼靠譜。這孩子雖說一直跟太子的關係不錯,但他也是自己的親骨肉,因此同樣擁有繼承權啊。
而齊王元吉,正是此次練兵的副總指揮!
一個擁有皇位繼承權的人,在京畿重地有機會掌握大軍,對哪個帝王來說都不是一件能笑得出來的事情。
李淵沉默了片刻功夫,忽然幽幽的撂出一句話:「此事的確可慮……」
趙亮知道皇帝的疑心已起,趕忙趁熱打鐵:「既然陛下也有此意,不如就按秦王說的,練兵之事,咱們從長計議?」
「唉,已經晚啦。」李淵陰沉著臉道:「剛才在朝堂之中,朕被他們幾個吵得頭昏,一怒之下,便當場做了決定,著兵部立刻發放令符,調兩萬府兵來京受訓。現在若要改口,且非會讓朝臣們覺得朕朝令夕改、毫無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