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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寒風蕭瑟,雲滄江兩岸山巒也不比南下時蒼翠,西垂的斜陽灑下滿江金輝,映出一片洶湧波光,秦纓和李芳蕤收拾停當,披著斗篷站在船舷邊遠眺,沒多時,聽見一樓甲板上傳來幾道銀鈴般的輕笑,正是萬老闆的女兒。
二人沿著船舷走向甲板,很快會心一笑,只見小萬姑娘扎了雙髻,正與一個膀大腰粗的水手翻花繩,水手五指粗笨,翻不出花樣,逗得她喜笑顏開。
見她們出現,萬夫人從船艙走了出來,「芸兒,快來拜見兩位貴人。」
萬芸收好花繩,乖巧地上前行禮,她生的清秀可愛,因隨父母在江上走,雙頰生著一抹風吹日曬的紅暈,李芳蕤道:「你們是江州人?」
萬夫人應是,李芳蕤又問:「小姑娘也一直跟船?」
萬夫人道:「是,她父親跑一次京城,便要走一個多月,我們孤兒寡母的擔驚受怕,乾脆一同跑船,從她三歲上我們便同行了,好歹一家人在一處,我也能幫著做些活計,還能少些請人的工錢。」
李芳蕤聽得欣慰,掃了一眼樓船道:「這船不小,運貨也不少,你們銀錢上應不算拮据。」
萬夫人苦笑搖頭,「這商船是我家夫君租來的,南北一趟雖能掙些銀錢,但抵去船號的租銀和大家的工錢,便剩不了多少,趁著我們尚未年老,只能多辛苦些,好給她攢些家業做嫁妝,免得將來長大了嫁不去好人家,還容易被欺負。」
聽萬夫人口氣,萬芸似是他們獨女,他們雖非富足之家,卻全心為女兒打算,這不禁令二人想起謝正襄府中之事,兩相比對,愈發令人唏噓。
見她二人好說話,萬芸也不認生,大著膽子掏出花繩,「兩位姐姐要與我翻花繩嗎?」
李芳蕤笑開,秦纓道:「好呀,我與你翻。」
二人將萬芸帶去李芳蕤艙房外的廊道,又搬了兩把竹椅落座,李芳蕤一邊看一邊捂著心口道:「幸好此番提前用了藥,倒是安生多了,否則這七八日真是難捱,也不知京城如何了,按時辰推算,南詔的使臣只怕已經入京了……」
萬芸自不懂這些,秦纓也不避諱,「謝星闌已飛鴿傳書回京,再有兩日便得信兒了。」
李芳蕤道:「我記得此番要來兩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也不知會是誰來,南詔人善用巫毒之術,刁鑽粗蠻,此番來大周,只怕又是要求我們冶鐵治河之術。」
秦纓看向她,李芳蕤道:「你不知嗎?南詔生在極西南之地,那裡是望不到頭的廣袤密林,多毒蟲毒蛇,一年十二個月,他們那要下八個月的雨,每年許多百姓死於洪水泛濫,多年前他們便想求我們的治河築堤之術,他們那裡有銅鐵礦藏,卻無冶鐵工匠,便能聚齊兵馬,但所用兵器脆硬易折,根本不成氣候。」
李芳蕤輕哼道:「聽說整個南詔,只有不到十座書院,可想而知多少人未受教化,他們的百姓學識心智皆不及我們,只配做個邦國仰人鼻息,三月時,我聽說西南邊疆不穩,便是這些南詔人在作祟,正面打不過我們,便用些陰險招數搶掠邊民,我們的公使文書送到他們邊城去,那些將領竟是不管,一看便是上下沆瀣一氣。」
秦纓勾著花繩的指節微頓,「若只有一個南詔,或許不足為懼,但西羌、北狄皆是威脅,萬一他們有朝一日齊心合力,大周如何應對?」
李芳蕤微訝,「這怎可能?南詔陰險,西羌粗蠻,北狄更是悍狠,且這幾家,也是有世仇的,這些地方舉國皆是莽夫,哪裡知曉縱橫捭闔之術?」
秦纓目光落在繁複的花繩之間,語聲亦肅然了一分,「但天下間沒有永遠的仇敵,他們的世仇無外乎是邊境領土侵占,說白了便是一個『利』字,他們能因利而對立,也可因利而聯盟,只要這利益足——」
秦纓說著話語一斷,只覺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猝然抬頭,登時見廊道盡頭,謝星闌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他人處在陰影中,目光幽深難測,莫名令秦纓心頭髮緊。
見她語滯,李芳蕤也隨她看去,見謝星闌下來了,立刻道:「謝大人深受謝將軍教導,想來極懂軍事,你且來說說,看纓纓所言有無可能?」
謝星闌緩步走出陰暗,便見他眉眼和煦,並無異常,他淡聲道:「大周立朝百多年,從未見周邊部族聯合過,可能性的確不大。」
李芳蕤得了認可,接著道:「對呀纓纓,南詔這幾部族有各自信奉的神靈,極是抱團,他們從不相信外族人。」
見謝星闌都如此言語,秦纓眸色更肅,大周如他二人所想者,何止萬千,誰能料到僅僅一年之後,大周便一敗塗地,不僅乖乖奉上匠人巧術,還送上宗室貴女和親。
秦纓心腔高懸,「但——但他們狼子野心,不會永遠安於一隅。」
李芳蕤揚唇,「那又如何,若他們敢光明正大舉兵,豈非正給了大周攻城略地的藉口?反正大周又不會敗給他們彈丸之地。」
「姐姐,你翻錯了……」
萬芸忽出一言,驚得秦纓垂眸,這才發覺花繩已亂,她忙想挽救,可拉扯之間,反而將花繩打成了死結,秦纓抱歉地笑笑,「還是你更厲害。」
萬芸不憷秦纓與李芳蕤,可眼下謝星闌來了,她卻有些害怕,將花繩收起,萬芸乖乖告退去找萬夫人,秦纓看著她走向船頭,待一回身,便見謝星闌若有所思地看著她。<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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