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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燃著炭盆,門合上方暖和些許,屋內只剩二人,秦纓便道:「上次見謝詠,他說侯波跑了,又說他身形瘦高,眉上有道刀疤,今日驗屍時我看到刀疤有過片刻懷疑,但想著他多半跑回睦州,怎可能出現在京城?直到岳仵作說他身上有張護身符,供奉的財神是睦州的五顯財神,我這才覺得此人或許真是你要找的船工——」
道明原由,秦纓又問:「他跑的時候可有異樣?」
謝星闌眼底黑沉沉的,「他是在距離京城只有兩日腳程時跑走的,謝詠說,他一路上都在打探是誰在查當年舊事,謝詠為了周全,說是當年船老闆的親人在調查此事,若能幫上忙,必有酬謝,之後他未再多問,但沒兩日便跑了,我派了諸多人手四方搜尋,在五日前,因發覺他沒有半點回老家的跡象,我才想他說不定來了京城,但他之死我實未料到。」
秦纓眉眼肅重,謝星闌略作沉吟,道:「他當年收取銀錢後,回鄉開了飯館,生活還算富足,但兩年前,飯館倒閉,他們一家只靠余財過活,而他十多年未回京城,卻在我們找他的途中跑回來,他的目的,必與當年舊事有關。」
秦纓想起了那道平安符,「岳仵作說他帶的平安符,乃是消災求財之用,此人必定是重財之人,而謝詠告訴他,查探之人乃是當年的船老闆家人,即便有些銀錢,卻也並非大富大貴之家,那他會否想求更大的財富?」
謝星闌點頭,「我亦想到了此處,這樣一個求財之人,遠赴京城是為了酬金,既是如此,何不找那最大的主顧,他一定是記得當年找他之人的模樣。」
他語聲微冷,「若真是如此,那足以說明當年謀害我父親母親的兇手,就在這京城之中,侯波出現,他們多半猜到當年之事露了破綻。」
他唇角緊抿,面色也難已掩飾地發寒,「但於我而言,這是機會,抓到謀害侯波之人,便等於抓到謀害我們全家上下的兇手。」
秦纓一聽,心底暗道不妙,「那我不該喊你們過來,如今的動靜,說不定那幕後兇手已經知曉,若是把屍體也帶過來,那豈非明擺著你在探查?」
謝星闌搖頭,「我適才已想到這點,但無妨,到了如今,不怕將此事鬧至明面,一來,我要堂堂正正為全家上下昭雪,二來,亦不怕打草驚蛇,時隔多年,他們越是害怕,便會露出越多的破綻,這便又是機會。」
到底是十三年前的案子,謝星闌本就發愁如何挖出兇手的線索,卻沒想到侯波自視過高,千里赴死,也逼得兇手亂了陣腳。
秦纓明白期間道理,卻擔心道:「但你在明處,兇手在暗處,當年他們能對你們全家下死手,今日便還能對你不利,而你還是唯一一個死裡逃生者。」
她眼底滿是憂切,謝星闌語氣微緩道:「我會小心防範,也不會大張旗鼓揭發舊案,先按普通命案論處,徹查侯波來京城後的行蹤,有了線索再做定奪,若真牽出了那幕後之人,我必不會再手軟——」
他心有謀算,但這最後一句的語氣卻有些駭人,那烏黑的眼仁深處,更有厲色浮現。
秦纓明白二十多條人命的血仇有多沉重,但看他如此,她不禁想到了原文中他執著於權勢與仇恨的模樣,而在那時,他還不知至親家僕乃是被人謀害。
秦纓遲疑片刻,忍不住道:「這確是極好機會,這般查法我亦贊同,但……親生父母與僕從的仇恨再重,你亦要先顧全己身,倘若一個人眼底心底只有仇恨,那他便只會被戾恨蒙蔽,為心魔所累,到那時——」
秦纓言自肺腑,可話未說完,謝星闌忽然輕笑了一下。
秦纓說不下去了,蹙眉道:「我說的不對?」
謝星闌搖頭,眉眼間沉凝半日的鬱氣散去,眼底也滑過了兩分笑意,「你說的很對,若一人心底眼底只有仇恨,那必定面目全非。」
見他明白,秦纓納悶道:「那你笑什麼?」
謝星闌眼底仍有明彩,卻又語氣深長道:「你似乎很擔心我變成滿心仇恨之人。」
秦纓眼珠兒動了動,鎮定道:「因你肩負仇恨本就重,我有此擔心也是尋常,就好比我母親與兄長的舊事,我時而也有些往極壞處想的念頭。」
謝星闌一默,「那倘若我真的變成面目可憎之人呢?」
秦纓眼瞳微瞪,「怎會?你往日那些傳言我都知曉,雖不知幾分為真,但在我看來,你與傳言早已大不相同,我也不會叫你變成那樣!」
秦纓不知怎麼有些著急,最後一言脫口而出,話音落下,她自己也是一愣,而這時,謝星闌深深看她一剎,抬步朝她走近了些。
他倏地迫近,像有何話要說,秦纓心一跳,先找話道:「但你騙了我,你那首曲子根本不長,看在你來了七日的份上,我——」
「將琴代語,以寫衷腸。」
謝星闌定定看著她,秦纓一愣,「什麼?」
謝星闌目光不移,神色也逐漸鄭重,「這是塤曲原有詩詞,叫《鳳求凰》,這兩句詞,便是我為你吹曲子的意義——」
秦纓呼吸都屏住,她再不通文辭,也知那八字是何意,看著謝星闌墨玉般的眼睛,她深吸口氣,問:「你為別的姑娘吹過曲子嗎?」
秦纓是明知故問,果然,謝星闌蹙眉道:「自然不曾。」
秦纓眼睫眨了眨,亦專注地看他,像在琢磨重大決斷,謝星闌見她未語,不知想到什麼,語聲艱澀了些,「我不會為別人吹曲子,但我如此,也並非強求你做何應答。」<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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