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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纓對岳靈修招手,二人一齊將死者身上的紅裙退了下來,紅裙一退,只留下了裡頭的中衣,便見中衣上儘是屍體腐爛留下的污痕,尤其下腹部的屍綠與霉斑甚至長在了中衣之上,細小的屍蟲在衣裙縫隙之中蠕動,心智稍差些的便要承受不住。
崔慕之入刑部還不到半月,他便頗為不適,他想往後退兩步,但見一旁謝星闌八風不動,自己也只得生生忍了下來,只沉聲道:「為了婚事,禮部尚書韋崇有意與郡王府結親,今年年初便商定好了兩家的兒女親事,若未出意外,下個月便要交換庚帖了——」
崔慕之說到此處,語聲微微一僵,頓了頓才又道:「但李芳蕤並不想嫁去韋家,她嫌韋家的公子韋蒙是個讀書人,為此與家裡鬧了半年,但宣平郡王和王妃都覺得這門親事極好,因此未曾隨她之意,宣平郡王和王妃都認為她是為了逃婚才有如此之行。」
秦纓一聽此言忍不住道:「怎麼又是為了婚事?」
忠遠伯當初為了與淮南郡王府結親,定要逼迫崔婉出嫁,這才生出了後來諸多慘劇,而到了宣平郡王府上,竟然也是要逼著女兒結親,但這李芳蕤顯然更決絕,在還未定下婚約之時,便用逃婚之行反抗父母之命。
想到此處,秦纓眼底生出幾分悲憫來,這世道女子婚嫁多為父母安排,李芳蕤只怕也未想到,這逃婚竟逃丟了自己性命。
她這念頭剛落,崔慕之抿唇道:「李芳蕤自小習武,十分嚮往嫁個從軍的夫君,但宣平郡王卻不喜武將做女婿,也覺得她那樣的性子,配個溫良的讀書人更好,也算為她考慮周全了,但她烈性不馴,這才釀成了此番大禍。」
秦纓正悲嘆李芳蕤的命運,哪想到崔慕之竟來了這般一言,當下便道:「合著她遇害,全是因她性子烈?宣平郡王若真為了女兒好,又怎會全然不顧她的喜好?」
崔慕之肅容道:「兒女婚嫁本就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宣平郡王和王妃也是用心良苦,便在外人看來,他們兩家結親也是門當戶對才子佳人,她若不任性逃婚,此刻正該在郡王府中享用晚膳,又怎會冷冰冰地躺在此處?」
秦纓聽得心火直冒,忍不住嘲弄道:「崔大人喜歡門當戶對才子佳人,不代表別人也喜歡,何況男子結了不喜歡的親事,還能三妻四妾將喜歡的放在身邊,女子能嗎?」
崔慕之被秦纓含沙射影之言懟的一愣,想到陸氏昨日悔婚之行,崔慕之驟然意識到秦纓是知道內情的,他心底五味雜陳,一邊不滿陸柔嘉竟連此事也告知秦纓,一邊又覺面上掛不住,他口口聲聲要與陸柔嘉定親,私底下卻又與別的女子私交甚多,這在秦纓眼中,豈非也覺得他是朝秦暮楚毫無擔當之人?
秦纓卻還未說完,她冷眼瞧著崔慕之,「這般世道,女子求和離都不易,做父母的卻多會枉顧兒女心意,仿佛親生女兒是傀儡木偶一般,這是哪般用心良苦?看到自己親生女兒冷冰冰地躺在此處,也不知宣平郡王和郡王妃作何感想?」
崔慕之心腔微窒,強自道:「做兒女的享受了家族帶來的蔭庇,長大了自然也要為家族有所捨棄,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
秦纓冷冷牽唇,一邊擺弄死者的紅裙一邊道:「的確沒有十全十美的,但既是為了家族,那何必打著做父母的都是為了兒女好的名頭?」
崔慕之沒想到秦纓如此牙尖嘴利,當著謝星闌的面,反倒顯得他像個毫無氣度的小女子,還是占不到上風的那種,而秦纓那話雖然與他所思十分相悖,可竟也令他平湖一般的心底泛起了兩分波瀾。
他不再與秦纓爭執,只道:「宣平郡王和郡王妃已經後悔不已,但也為時已晚了,因此兩處衙門必須得儘快找到謀害李芳蕤的兇手。」
就算其他觀念不合,但在這一點上,在場所有人想的都是一樣的,秦纓未再接話,卻更仔細的翻看那件紅裙,而謝星闌目光落在秦纓身上,心腔震動久久難平,他適才一直未曾言語,但他沒想到秦纓嘲弄崔慕之的話,竟猜中了前世所有的故事走向。
崔慕之與陸柔嘉成婚後,又將盧國公府的二小姐養在府中,雖未給名分,卻如平妻一般,而李芳蕤前世嫁給韋蒙後一心求和離,和離不成後對韋蒙大打出手……
謝星闌心底滑過一絲異樣,他不是第一次懷疑秦纓和他一樣,但若是如此,秦纓性情有變得了解釋,但她又如何懂得這些探案之道?
謝星闌想不明白,但這時,秦纓忽然拿著死者的紅裙沉思起來,他上前問,「可是發現了有何不妥?」
秦纓搖頭,「有些古怪之感,但何處怪異又說不上來,這件裙裳質地並非上乘,但李芳蕤是為了離家出逃,倒也說得過去——」
秦纓手中的紅裙乃是頗為尋常的綿綢製成,被屍水浸泡的皺皺巴巴,泥漬滿布,更散發著陣陣腐臭,她看完了紅裙,又去看死者身上的中衣與襯褲,忽然,死者襯褲上的一條破口吸引了她的注意,「死者裡衣是薄棉,並非絲絹,右腿褲腳還破了一道口子,應該是在何處掛到了尖利之物,但褲腳除了屍水留下的污痕並無泥漬。」
謝星闌毫無避忌地走到她身邊,也去看她說的那處,很快道:「像是被釘子,或是某種木刺鉤破的,巷子並非第一拋屍之地,多半是在兇手搬運死者之時鉤破。」<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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