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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星闌定定望著她,「從前怕,如今更怕,但最怕我心上之人,不知我為何而去。」
秦纓鼻腔一酸,「我知道,旁人尚未想到此戰之難,可……」
她語氣焦灼起來,「可戰場之上生死難料……」
謝星闌溫柔笑開,上前半步,一把將她擁入懷裡,秦纓滿心擔憂與不舍,亦收緊雙臂環住他腰身,又瓮聲問:「這是一場苦戰,要何時才能回京?」
謝星闌輕撫著她背脊,一抬頭,看到了那兩顆合抱的梧桐樹。
梧桐枝頭已生新綠,離桐花滿樹只有月余,謝星闌傾身在她額間吻了一下,定聲道: 「『仰頭看桐樹,桐花特可憐。願天無霜雪,梧子結千年①』,桐花開於清明,凋在盛夏,紫英落盡之前,我定回京見你……」
……
秦纓心底不寧,夜裡輾轉良久,只淺眠了一個多時辰便起身更衣,天色尚黑著,便已乘著馬車近了明德門,還未走到城牆下,見另一輛馬車早已沐著春寒等候在此。
秦纓掀開簾絡,定睛一看,喚道:「柔嘉——」
竟是陸柔嘉比她先來!
秦纓披著斗篷下馬車,陸柔嘉也迎了上來,又問:「是來送謝大人出征?」
秦纓點頭,陸柔嘉嘆道:「杜子勤也要隨軍北上。」
杜子勤北上,便是留袁氏與杜子勉為質,秦纓握住陸柔嘉的手,二人相看無言,皆是憂心深重。
如墨的天穹變作一片靛藍時,一道輕快馬蹄聲伴著車輪滾動聲響了起來,不過片刻,一眾人馬疾馳而來,當首之人,赫然竟是李敖與李芳蕤!
秦纓眼瞳一震,「芳蕤——」
李芳蕤猛地勒馬,亦未想到秦纓與陸柔嘉在此,她一襲銀紅窄袖宮裙,披緋色蘭紋斗篷,似一抹朝霞般明艷熱烈。
秦纓驚心問:「你也要去西南?!」
李芳蕤跳下馬背,笑道:「我本留了帖子與你們,卻沒想到你們在此候著,我父親、兄長皆要西去,我想著,那要與我們起戰事之人可是方君然,我自要親去,將國讎家恨一併報了!纓纓,柔嘉,我母親在京中雖有外祖母照顧,但還請你們幫忙看顧幾分。」
陸柔嘉紅著眼眶應好,秦纓亦將她重重一抱,「知你心意已決,那我便祝你旗開得勝,只是戰場上危機四伏,切要保重!我們等你回京!」
李芳蕤朗聲應是,一回頭,又見一隊人馬疾馳而來,此時打頭幾人,乃是裴朔與裴家武衛,在他身後,則是長清侯崔曜與崔慕之的隊伍。
見秦纓在此,幾人皆是意外,但崔慕之不知想到什麼,眸色暗了暗,他催馬到秦纓與陸柔嘉跟前,緩緩勒馬,目光也複雜起來,「此去無歸日,若——」
秦纓忙搖頭,「不,滿朝文武皆等龍武軍捷報!等侯爺與世子得勝歸來!」
崔曜展顏,崔慕之晦暗的眼瞳亦是微明,片刻一笑,「好!」
話音剛落,又有馬蹄聲疾馳而至,秦纓抬眸一看,正見謝星闌風馳電掣而至,在他身後,杜巍與杜子勤父子幾人亦緊跟著,秦纓腳步微動,陸柔嘉也迎了上去。
謝星闌老遠便看見了秦纓,又見她與崔慕之說話,握韁的指節一緊,馬鞭急落,更快地趕了過來,待到了跟前,卻又顧不得吃味兒,只余不舍與擔心。
當著眾人,二人視線交纏,唯那杜子勤臉皮頗厚,一見陸柔嘉便道:「陸姑娘,等我回來,若我手腳俱全,我便拜你為師,跟你學醫,你可願收我?」
陸柔嘉面頰一紅,又嚴肅道:「此言不吉,莫要胡說,此番你與侯爺、與謝大人,定能大勝北狄的——」
杜子勤滿意了,得意地瞪了崔慕之一眼。
崔慕之看著這一幕,雖不覺生氣,卻也怔然片刻,他自以為天之驕子,自以為得天獨厚,可到頭來,卻滿心空茫,亦最是眼盲心瞎之人。
「時辰不早,開城門出城吧!」
隊伍最前的李敖朝守城軍喊了一聲,護軍得令,立刻打開城門,崔慕之馬鞭重重一落,第一個衝出了明德門,其他人帶著護衛先後跟上,李芳蕤又一聲告辭後,亦翻身上馬,縱馳而出,望著她似一朵紅纓飄然而去,秦纓本就沉重的心境更窒悶一分。
餘下眾人都催馬朝城門去,唯獨謝星闌雙腿一夾馬腹,朝秦纓而來。
分別在即,秦纓心腔揪緊,面上亦顯悲切,謝星闌目澤幽深,越靠越近,眼看著已到了最近之地,便見他一手撫上她臉頰,又驟然傾身——
他的氣息倏地靠近,秦纓只覺唇上一熱,還未來得及分辨,他已直起身來,聲若千鈞道:「秦纓,等我得勝回來——」
不等她應聲,謝星闌馬鞭一揚,兩道脆響後,如離弦之箭般出了明德門。
秦纓下意識跟上兩步,卻只見他背影,沒入了將亮未亮的無垠晨曦之中,秦纓抿了抿唇,一股子鑽心的離別之苦,如浪潮般將她淹沒。
……
大周朝堂雖反應及時,派出各路軍將,但尚未入三月,西南便傳來了代州城破的消息。
南詔圖謀已久,代州更是方君然在大周潛伏之地,還未等李敖趕到鎮西軍中,南詔便派出三萬兵馬發動了猛攻,軍情送入宮中,朝野俱驚,幸而有裴正清與一眾老臣坐鎮,李琰應對得當,並未令惶恐蔓延——
三月初,鄭氏謀反諸罪由三法司悉數定下,文川公主和朝華郡主被褫奪封號貶為庶民,鄭明躍與鄭欽被判斬刑,其餘罪眷皆充軍流放,而太后與鄭皇后,亦在三月初二這日,被賜下了白綾一匹,唯獨李琨,依舊被關在御懲司之中。<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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