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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幽暗昏黃的暗室里,木樁邊上還侯著兩個冷麵宮人。一個負責給他放血,另一個負責給他止血,如此循環。
而彼時的先帝卻一臉冷漠地坐在上首,冷眼旁觀此情此景,一聲聲的,再割,那兩個字如刀子似的發出來。
現在回想起來,李拾勤覺得即使他活到這般歲數,再也沒見過比那時看到的還要可怕的畫面。
燕湛將手指的血跡擦乾淨後,單手提起方才作惡的狸奴,語氣微寒:「恃寵而驕了?記住,棠棠只有一個,能咬朕的也只有她。」
狸奴喵喵叫了幾聲試圖討好這個冷血帝王,燕湛卻未真的動怒,笑說:「罷了,念在你今日立功的份上,朕便放你一日假,好好玩去罷。」
說罷,他手一松,那隻狸奴跳入毛毯,一溜煙不知奔去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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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一亮去永壽宮請過安後,霍汐棠便被顧顯接出了皇宮。
上了馬車,顧顯親自駕馬將她一路帶出了城往城西行去,行駛了百里遠,才至一座道觀前停下。
顧顯讓她下車。
霍汐棠掀起車簾,入目所見的道觀已是荒涼一片,像是許久沒有人居住了,四周更是荒無人煙,枯樹雜草無數,如荒山野嶺一般。
她提裙下了馬車,站立在顧顯身側。
遠遠瞧去,兄妹二人的側臉精緻如畫,如雕刻出的一人,便是像極了沈從霜。
顧顯眼神含著複雜的情緒,像在回憶著什麼往事,他沉默了多久,霍汐棠就也陪著他沉默了多久。
「這間道觀,就是當初母親生下你的地方。」
雖說方才隱約間就已經猜到了,可這句話由顧顯的口中說出來,霍汐棠不知為何,忽然就酸了鼻尖,她低低地嗯了一聲。
顧顯右手負在身後,身形緊繃,緩緩呼出一口氣,「自十六年前母親「死」了後,這間道觀就也隨著時間過去漸漸荒涼了起來,這幾年我偶爾也會來此處看看。」
霍汐棠揚起脖子看他,一雙水靈靈的眼眸微動,啟唇道:「顧大人,阿娘她……她一直都活著。」
為何他會這樣說,難道定國公並未告訴他麼?
顧顯嗯了聲,「我已經知道了。」
「但往年這時候,我都會親自來拜祭母親,永昌侯府那邊自從母親死了後,便也不與國公府來往了,能記得母親忌日的,恐怕沒有幾人。」
往事已過,再提及也沒什麼意思,反而平添堵意。
顧顯將眼神收回來,看向霍汐棠,「宮宴那日你說有話想與我說,現在沒有任何外人了,也不會有人打攪,你說罷,我聽著。」
霍汐棠分明有滿肚子想說的話,滿肚子為自己母親的委屈,滿肚子對他在霍府冷漠說不願看母親一眼的埋怨。
可不知是早已悄悄化解,還是方才那刻在他眼中看到了傾訴的故事,亦或是天生的兄妹之情在作祟,看到他眼神中的悲傷,她的心竟也是跟著一痛。
這便是血緣嗎?
她吸了吸鼻子,將方才浮起的淚意強制壓了回去。
不可以這樣丟人哭鼻子了,這裡不是霍府,顧顯也不是霍致哥哥,他不會逗她笑,不會哄她說妹妹再哭哥哥可心疼了,更不會幫她買好吃的哄她開心。
大抵是來到了自己出生時的地方,想起母親過往受過的委屈,想起母親被迫與親子分離,只能想念卻見不著的痛,她心裡的疼更是控制不住,一下下攪著她心口,淚水一顆一顆滾落而下。
模糊的視線前忽然出現一方淡色的帕子。
「擦一擦罷。」顧顯神色略不自然,不苟言笑的指揮使從未哄過姑娘家,即使這個人是自己的親妹子。
但誰能看著這樣一個嬌嬌軟軟如鮮嫩的花朵似的人在自己面前哭,還能無動於衷?
霍汐棠伸手接過,垂眸看了一眼這個不符合顧顯這種大老粗該有的帕子,低聲道了一句謝。
眼淚擦乾後,霍汐棠定了心神,鼓足勇氣說:「之前我想問顧大人是不是沒有相信阿娘。」
顧顯臉色微變,霍汐棠又繼續道,「但現在,我想我不用問了。」
她唇角抿著淺淺的笑意,濕漉漉的眼眸彎彎帶笑這樣看他。
顧顯不適應這樣純粹的笑容,有些僵硬地錯開眼神,耳尖卻隱隱紅了起來。
原來有妹妹是這樣的感覺。
蕭條的古樹下停了一輛馬車,半邊車窗簾被卷了起來,男人背脊靠車壁,目光幽深地望向遠處。
「聽得清她在說什麼嗎?」他慢悠悠問。
李拾勤站在馬車外,斟酌了會兒試探地問:「陛下,不然馬車再靠近些?」
隔著這麼遠,誰能聽得清,天子是在耍他嗎?
「不了。」
兄妹團聚,他倒也沒有那樣煞風景。
只是,為何前世沒覺得,現在看這顧顯怎就這樣礙眼。
他淡聲一笑,只覺得自己魔怔了,那丫頭方才哭得他的心都快碎成了幾瓣。
顧顯作為兄長竟敢惹她落淚,看來是欠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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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顯帶著霍汐棠進道觀內轉了一圈,出來時她整個人已經哭得將要站不穩了,顧顯猶豫了下,正要攬肩扶上去,霍汐棠便已被一道黑影從他身旁奪了過去。
「陛下?」顧顯驚愕,為何能在此處看見應該在皇宮的天子?
霍汐棠也是一驚,反應過來自己正在燕湛的懷裡,即使手腳發軟,也要將他推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