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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帶進雲霧山那次,肩膀撞出的瘀傷至今尚存,就連前兩日靈泉寺之後,腰間和腳踝還隱隱留著幾道痕跡。
右腿的輕微不適,大抵是銬了那條鐵鏈的緣故。可先生卻問也沒問,便知她身體的近況。
夜色有些深了,起先的磅礴大雨逐漸轉小。
濛濛細雨傾瀉。
燕湛睨了眼霍汐棠愁眉蹙額的樣子,心底浮起淺薄的笑意。
小姑娘這會怕是怎麼都想不明白,他如何那樣了解她。
上輩子,他每每解開鐵鏈後,她的右腿腳踝都會有兩日有輕微的疼痛感,起先她並未提及,若非他敏銳察覺後逼迫出來,恐怕她還一直將他蒙在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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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霍汐棠早早回了碧清院歇息後,月上中天時,燕湛隱入暗中,從霍府高牆躍出。
距離霍府幾百米遠的一座宅院。
顧顯等了許久,就見燕湛闊步行來,他站起身行禮,「見過陛下。」
燕湛解下玄色披風遞給一側的明松,問道:「朕要你們找的東西可有眉目了?」
顧顯道:「回陛下,寧世子來信說估摸是找著了,但……」他欲言又止,道:「寧世子信上所言還是不大確定,因陛下要找的東西,那實在過於普通了。」
僅僅一株平平無奇的草。
陛下畫下來的圖紙,他們看過後實在沒覺得哪裡特殊了。
燕湛黑眸冷冽,吩咐道:「明松,即刻備馬連夜回京,朕要親自過目。」
明松拱手應下,轉身出去。
顧顯詫異,上前幾步追問:「這般匆忙?陛下不是說留在揚州還有正事?」
那滕王餘黨還未完全剿滅乾淨,陛下昨日還說大抵是還要在揚州多留幾日,這好端端的怎又變卦了。
燕湛眼神微移,朝霍府方向望去。
要不了多久棠棠也會去長安,他若久留在此反而壞事。
並且,長安他實在太久未回,恐怕還有不少事等他親自去處理。
「顧顯。」燕湛嗓音沉冷。
「臣在。」
「你就不必同朕回京了,定國公如今正在趕來揚州的途中,過幾日你便隨你父親一道回京復命。」
顧顯眼眸顫動,他正想同陛下說此事,沒料到陛下早已得知他父親要來揚州的消息。
思及如今陛下的行蹤不能暴露,顧顯沉著領命,目送燕湛離去。
陛下自在揚州失蹤一陣時日後,便多番做出讓他無法理解的事,譬如隱瞞身份借住在那霍府,譬如不知從何挖到滕王的秘事,又譬如讓他們找一株平平無奇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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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濃,細雨縹緲,碧清院內蟲鳴陣陣。
烏雲密布的夜空,彎月隱匿雲層,屋內漆黑得不見一絲光亮,榻上少女雙眼緊閉,纖長的眼睫輕微顫動,顯然又陷入了痛苦的夢境之中。
夢中她一襲緋色嫁衣,端坐在鋪滿紅綢的寢殿內,正嫌著鳳冠重得壓她脖頸,耳邊喜悅的道賀聲卻戛然而止——
殿內霎時間一窩蜂亂成一團,宮女踉踉蹌蹌跑進寢殿,跪地回稟:「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他……」
霍汐棠心神一怔,微啟紅唇問:「殿下他怎麼了?」
宮女冷汗直冒,一個字都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被突然闖入的禁軍粗暴地拖了下去。
殿門推開,一道修長身影從門外投入。
來人一身深色龍袍沐浴在蒼涼的月色下,溶溶月色落於眉峰,映出點點光輝,身姿挺拔亦如凜凜高山,俊美的面容透著幾分邪氣,鳳眸流轉間光華瀲灩。
男人身高腿長,幾步便至霍汐棠面前駐足停下。
她頭頂的鳳冠珍珠隨著顫抖的動作搖曳生姿,男人不緊不慢地靠近,落坐她身側,乾淨的手指輕輕挑起她的嫁衣。
「怎麼抖成這樣了?」他輕聲詢問,好似在討論今日的天氣如何一般輕鬆自然。
可霍汐棠頓覺寒意從頭頂湧入四肢百骸,她猛地往後靠,動作大到鳳冠微微歪斜:「陛下又怎會在此,殿下呢?」
男人唇角含著笑意,抬手將她的鳳冠取下,溫聲道:「燕舜意圖謀反,已壓入天牢,棠棠若是還念著他,也不合規矩。」
壓入天牢?怎麼會!今晚是她和太子殿下的大婚之夜,禮成後被送入新房本該進行飲合卺酒、結髮完成剩下的夫妻之禮時,殿下卻被自己的貼身內侍請了出去。
離開前,殿下分明讓她等他回來,又怎會突然成了反賊?
男人為她取下鳳冠的手指從她臉頰順過,颳起陣陣酥麻,霍汐棠水眸如波,含淚看他:「陛下,殿下定是被冤枉的!他怎會是反賊呢?」
「殿下怎會是反賊?不行,我要去找太后娘娘!」霍汐棠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愕到手足無措。
男人輕笑一聲站起來走到桌前,黑眸掃了一圈,執起合卺酒便朝她步步邁近,「棠棠是不滿朕對你動了心思,這便想趁著朕不在,嫁給太子?」
霍汐棠臉色煞白。
垂下的手指緊緊按住喜袍,眼眸紅潤如受驚的小兔:「陛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泛著水光的眸忽地落在男人沾了斑駁血跡的衣袍上,他今日著的深色,洇紅的血色滲透進衣料,近了才能看得清晰。
這是人身上的血……
男人面上神情漸漸變得冰冷,他坐著靠近,動作輕緩抹掉她的唇脂,一字一句道:「朕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恐怕棠棠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