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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也沒看,抬手將空杯擲出,正中眉心:「繼續貧!」
不躲不閃,老老實實挨了一下,又及時伸手接住:「不敢了。」
抬眼瞅了瞅那塊被砸紅的印痕,語調稍有緩和:「你哪次不敢的後面不是更敢?可是算準了我和爹拿你沒有辦法麼?」
「哪能呢?至少,從小到大我何曾翻出過大哥你的手掌心?」
手中的鐵箸一頓:「是啊,要麼不翻,一翻,就是四年,就是千里。」
原本嬉笑的神色猛然一黯:「大哥……」
「當年,是我未盡提點之責,讓你身陷囹圄。是我治家無方,使你受喪妻之痛。是我無力無能,令你含恨而去。冬青,有句話早就想說了,為兄對不起你,對不起娘臨終的囑託。」
「過去的事還提來作甚?當初,是我自己的魯莽衝動才遭致大劫,連累桐兒,與大哥何干?大哥的苦心,大哥的苦衷,我全都明白。況且,親兄弟,又何言誰對不起誰?」
緩緩搖了搖頭:「之所以晚了四年才對你說這句話,是因為之前說來也是蒼白徒勞。」
一簇火苗竄起,眸中似被點亮:「大哥,何意?」
同樣的黑亮雙眸,若深潭般幽不見底:「冬青,我陸家世代忠良,無論與同僚如何明爭暗鬥,不管與政敵做何生死搏殺,有一條,絕不能違背,那就是——不能做任何有傷國本有辱國體之事!但有違者,陸家子孫人人得而誅之!更遑論,非我族人。」
最後四個字,像是用了極大的力氣,一字一頓,緩慢而清晰。
陸子期捧著茶盞的手指根根發白,唇線緊抿,唇角下彎。良久,方澀聲:「大哥,你都知道了……」
「前段時間,我外出公幹,為的就是此事。只是沒想到,你的動作比我還要快,而且,居然用了如此蠢笨的法子誘敵現形。」
苦笑:「誰讓你沒告訴我呢?」
冷笑:「誰讓你要看輕我呢?」
「絕不是看輕,是,不想讓大哥為難。而且,之前也只是猜測,不能確定。」
「那麼在確定之後,為何反而什麼都不做了?」
默然片刻:「私吞軍糧軍餉,與敵國勾結,乃是重罪。一旦查辦,牽連甚廣……」
「陸家根基深厚,而且有的是證據證明與此事無關。」
「我不是擔心陸家,我是擔心大哥……」
「我亦毫無干係。」
「但是大嫂……」
「既入陸家門,便是陸家人。何況,她一個婦道人家,更不可能涉在其中。」
「大嫂她……心氣高,突遭此變,恐怕……」
將杯中酒飲盡:「我這幾年搜集的東西,在來這兒之前,已經全部交給了霍將軍,應該可將京城外所牽涉的勢力連根拔除。你們也是時候該收網,做最後一擊了。」
略一思量:「也好,大哥有此奇功,便可以順道為大嫂求個封賞,總可聊作慰籍。」
「不,這一切都是你做的,我全然不知情。」
陸子期霍然站起:「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俯身揀起掉落的麾裘,為他披好,陸子恆寡淡的神色里多了幾許溫情:「冬青,你是恨你大嫂的,為何還要事事為她著想?」
「我不是為她……」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所以,你也該知道,我為何要這麼做。」
「你從來就不欠我,不需要補償。」
「這不是補償,這是一個兄長心甘情願為弟弟做的。冬青,我了解你心中的抱負,所以,我要盡一切可能為你鋪平道路。放手去做吧,這也是爹的意思。」
「爹……沒有說什麼?」
「說了。」低咳一聲,粗著嗓子:「告訴那個混蛋,養好了就乖乖滾回來挨板子,不為別的,就為了居然敢把他老子當成個願意與禍國殃民之輩同流合污的老王八!」
破頤而笑:「我可沒把他當成老王八,要不然,我那未出世的孩兒該有多冤,還沒見到天日,便成了個小小王八了。」
點點頭:「這句話,我會原封不動轉告的。」
連忙求饒:「別啊大哥,你還嫌我要挨的板子不夠多麼?」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反正你記在爹那裡的板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如改天讓爹找個機會,跟你把帳清了吧!」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又說笑了幾句,兩人重新落座,各自斟酒品茗,外面的風雪似乎小了些。
陸子恆將手放在火上烤了烤:「弟妹的精神看起來很不錯。」
陸子期忍不住便笑容滿溢:「她啊一直很不錯,不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像是全天下的便宜都被她給占去了似的。」
「知足常樂,無欲則剛。想來,弟妹也是個有大智慧的人。」
「你可千萬不能當著她的面這麼說,要不然,尾巴一準要翹到天上去。」
「簡簡單單沒有負累……」
陸子恆似有所思,輕聲低語,視線仿佛能穿透層疊帷幔,穿過冰雪夜幕,穿越流逝的時光,落在某個凝結不變的畫面上:「當年初嫁我時,她也是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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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期悄悄推門而入,只見宋小花正靠在枕上翻閱信件。
「回來啦,大哥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