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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生者對亡者總是會存著幾分敬意,無論是否相識。
看著絲絲縷縷縈繞不散的白色薄煙,陸子期的嘴角噙了一絲苦笑。
桐兒,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見面了,還真是有些措手不及……
「那個……我來找你是……」
宋小花一轉身,卻恰見陸子期倚著門框,微彎了腰,右手緊緊地按著腹部,在昏黃的燈光下依然可見其面色煞白,滿臉的冷汗:「你怎麼了?生病啦?」心中一驚,聲音也不由得變了調。
搖搖頭,輕輕掙開她的攙扶,勉力自行走回書桌邊坐下,扯動嘴角,露出個虛弱的笑容:「只是有一點點胃痛,過一會兒就好了。」
「胃?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是不是晚飯前就開始了?所以才會吃得那麼少對不對?你幹嘛不早說啊?要不要我現在去把胡大夫給找來?」
宋小花一疊聲的問題惹得陸子期不由得苦笑著按了按眉心:「沒關係的,你不要這麼緊張,是老毛病了,我保證,很快就好。」
「那……我去給你燒點熱水吧,下了場暴雨天好像轉涼了,喝著暖暖胃,可能會舒服些。」說完,不待陸子期答話,宋小花便一陣風似的旋了出去。
陸子期看著虛掩的門縫,無力地搖了搖頭,輕輕低喃:「桐兒,你瞧,她對我是極緊張的,你該放心了,是不是?」
胃中的絞痛一波一波襲來,迫得他不得不集中精力思考問題以分散注意力。
下午在目睹了茶樓一幕後,到了衙門便私下讓刑捕頭去查了查那個年輕男子的來歷,順便去成衣鋪子走了一趟。
很快,刑捕頭就回來了。
男子自稱元昊,西北人士,多年來四處遊歷並無定向,前天才剛到『北崖縣』,暫居於縣內最好的客棧。
再對比成衣鋪子老闆所說的宋小花和元昊兩人之間的對話行為,應該可以確定,他們只是陰差陽錯的偶遇。
只不過,那元昊的氣質太過卓爾不凡,宋小花的行為也太過出人意表,所以才會讓他霎那間起了疑心。
如今宋遼兩國表面一派太平實則摩擦不斷,地處交界的『北崖縣』更是首當其衝,來往人員的成分極是複雜。再加上新皇繼位不久,年紀尚幼,朝中局勢波濤暗涌,邊疆強敵環伺,時值多事之秋,不得不防。
然而,竟然懷疑提防到了自己妻子的頭上,也未免有些……
換了個姿勢,用椅子的扶手緊緊抵住胃部,晶亮的眸子在看到那塊置於煙霧之中顯得有些飄渺的暗紅色時,亦如籠上了一層白紗。
桐兒……
若換作是你,我必不會有這個念頭。
若換作是你,我又會不會如此冷靜地去分析,去調查。
若換作是你,我只怕當時即便能按捺住不直接衝上前去,回來後卻也定然不會做到像是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般,不聞不問。
桐兒,我就算騙得了自己,也騙不了你,這不是大度,這是……
那三杯酒……我的歉意和愧疚又豈是那三杯酒所能裝得下的……
門響,帶入一股冷風,吹散了裊裊的煙霧,也吹散了眼中的白紗。
宋小花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水走了進來:「快趁熱喝了,然後好好睡一覺,明早如果還是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就去找胡大夫來。」
陸子期道了聲謝,接過輕啜一口,甜甜的。
「嗯……放了一點紅糖,我記得,這個好像可以……」
宋小花吭吭哧哧著沒有繼續說下去,事實上,她是記得紅糖茶可以治那個……生理痛的……不過,應該對胃痛也會有效的吧?反正都是痛嘛……
沒辦法,她想當年的身體過度健康,一年到頭連個感冒都很少有,對於疾病的知識了解得實在是少得可憐。
陸子期微微一笑,沒說什麼,只是低了頭一口一口地啜飲著,胃裡心裡,都暖暖的……
「謝謝你,我好多了。」
「真的啊?」宋小花接過空碗,仔細瞧了瞧陸子期,好像臉色的確是沒有剛剛那麼嚇人了:「這就好這就好,嘿嘿,治療方法果然是相通的……」
「什麼?」
「你早上吃了什麼?」
宋小花的學習本領一向很強,突然轉換話題的招兒現學現用,且收效不錯。
見陸子期呆了一下,回答不出,頓時便沉下了臉:「早飯沒吃對不對?準備晚飯的時候我就發現,那些熟食的量幾乎沒有減少,擺明了就只有凌兒吃過,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早上吃撐著了。這麼說來,你差不多一整天什麼都沒吃,然後還空腹喝酒,你是成心讓自己胃病發作的,是不是?」
陸子期被質問得唯有搖頭苦笑:「哪裡會有人如此成心……」
宋小花一本正經:「怎麼沒有?自虐的,或者腦抽的!」
這兩個名詞陸子期都沒有聽過,不過從那字面上倒也不是很難理解:「這話……」
「我自創的!」
「好吧好吧,橫豎都是我的不對,這總行了吧?」陸子期在言語上胡攪蠻纏不過她,只好認輸:「你的手痛,我的胃痛,咱們也算是扯平了,這不是挺好的麼?」
「那倒是,反正都是自作孽自作自受。得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洗洗睡吧!」
宋小花用一句讓陸子期聽得有些彆扭的『總結陳詞』,結束了今天的談話。到了門口時又回頭說了句:「無缺今天跟我睡,以後啊,咱倆一人帶一宿,直到它滿六個月,如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