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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話顧肆寒不在乎,但她在乎。
——
歸隱寺。
從半山腰到山頂寺廟的崎嶇小路上,大霧瀰漫。
從山腳一路而來,顧沉跟向聿居然一個其他遊客都沒有遇見。
常人看來都忍不住望而卻步的路途,對於身體素質極差且甦醒以後剛能正常行走不到半年的顧沉來說,則更是艱難。
山頂之上,破敗的廟宇顯得格外荒涼。
元貞也算是京都極受歡迎的大師,願意花重金求他點撥的有錢人不計其數。
但元貞從不接受任何身外之物的贈與,更不是每個人都見。
被天師拒絕的人,不計其數。
唯獨,顧沉次次來的時候,天師都不曾拒絕。
這一次,他剛走至門口,一位掛著佛珠、穿著僧袍似乎等待已久的年輕小師傅跟他打招呼。
「顧二少,師傅還是在老地方等您。」
還是那間茶室。
元貞依舊以萬年不變的靜坐姿態映入他的視線。
茶香裊裊,夾雜在淡淡的沉木香中,更是讓人不由自主心緒寧靜下來。
顧沉坐至對面,問出在門口的時候就疑惑的問題。
「一直沒敢問天師,為什麼每次都允許我進來?」
元貞微闔的眼眸緩緩睜開。
「顧沉,還是那句話,前世因,今生果。」
顧沉蹙眉,「所以大師願意見我,願意幫我,也是源於我們之間的因果?」
元貞微微頷首,「顧沉,不管你信與不信,我欠過你一條命,所以我現在願意為你做的一切,皆是源自於你對你的虧欠。」
「我不死,這因果不滅。」
元貞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腦海中浮現起那次暴雨如注、雷聲震天的夜晚。
少年奮不顧身地跳進被洪水淹沒的湍急水流中將他頂上來。
而後,岸邊的大樹轟然倒下,直直地砸在少年的身上,像是命運的怒吼,將少年瘦小的身軀壓進那能咆哮不止的水流中。
更大更急的狂風吹過,上游的泥土混雜著巨石滾下,毫無徵兆地將少年的身軀徹底淹沒。
人類在這樣的災害面前,脆弱得像是一粒塵埃。
他看著少年被樹幹砸暈,身體被沖走,伸出的手什麼都沒抓住。
回憶的煙塵散盡,少年的面容便跟眼前病態的年輕人徹底重疊。
元貞眸中掠過一抹無奈之色,「都是命啊!我這雙眼睛看得清許多人的一生,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跟芸芸眾生一樣,逃不過既定的宿命,逃不過欠下的債。」
說完,他手提茶壺將茶水緩緩注入顧沉面前的杯中,眼中是參透一切的智慧。
「我知道你又是為她而來。」
顧沉絲毫不否認。
「大師,那天見你,我所求的兩件事,其中有一件事您還沒答應我。」
元貞自然記得,顧沉那次來找他,求告知葉南傾今生的命數和劫難。
「我還是那句話,窺探命數是違逆天命的行為,凡事皆有因果,既然有因果,就應該順其自然,不宜強求,不該勉強。」
顧沉聞言,眸色微暗,「天師,您知道我要的不是這樣的答案。」
「那就抱歉了。」元貞面不改色,「我言盡於此,其餘的無可奉告,何況上一世我圓你一夢,耗盡修為才為你布下陣法換葉南傾重生,早就失去了窺探命數的能力。」
如果不是因為他欠顧沉的,又怎麼可能願意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女花如此大的代價換她新生?
「我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
顧沉語氣恭敬地道謝後,又在天師面前跪下,磕了重重的三個響頭。
「我很抱歉讓您花費了如此大的代價。」
天師無動於衷地盯著他,「我不要你的感謝,這都是我的命,怨不得你。」
顧沉跪地不起,眼底一片執拗,「大師,我知道您有辦法的,對不對?」
他根本不信天師無法窺探命數的說法。
能逆轉時光,讓一切都重來的,絕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如果元貞都做不到窺探葉南傾今生的命數,那還有誰可以做到?
除了來找元貞,他又可以找誰?
如果說,葉南傾這一世依舊逃不掉一個慘死的結局,他只會更崩潰。
「我不會幫你的!」元貞別開視線,眼不見為淨。
顧沉愣了一下,「您不會幫我?」
他眼前一亮!
「說明這是可以做到的對不對?只是您不肯?」
元貞:「……」
敗在細節。
顧沉抓到了元貞話里的漏洞,又趕緊連著磕了三個響頭,「大師,求求您告知我,她這輩子到底能不能圓滿?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我要知道她能幸福,才能安心。」
「我虧欠她的……」顧沉想起自己上一世手沾的無數鮮血,聲音漸漸嘶啞,「我想還給她。」
上一世如果不是他為了扳倒顧肆寒拿到顧氏的實權布局,程方奕跟葉安雅哪裡還有什麼機會躋身京都的圈子?程方奕又哪裡會肆意妄為到槍殺葉南傾?
一切都是他的錯。
在這樣的悔恨中,他煎熬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他從天師那裡得知了逆轉時光的方法……
元貞看著眼前年輕人油鹽不進的模樣,不由得沉下臉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