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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朝站起身子,緩步踱到桌旁,在淺□□香黃檀雕花木椅上坐了下來,執起桌上的紫砂茶壺斟了兩杯茶,淺笑道:「既然來了,便陪我閒聊一會兒再走吧。若是你當真立即返回,只怕也不好交代吧。」
張易之聞言輕笑一聲,動作優雅的在暮朝身旁的椅子坐下,接過暮朝遞來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緩緩搖晃著手中的茶杯,低聲笑道:「這茶竟然是涼的!可見,他們並未想到咱們會於此時飲茶……良辰美景、白白虛度,果真是有些可惜呢!」
暮朝微微一笑,卻並未接話,只是不緊不慢的喝著杯中的茶。
張易之打量著這位垂眸淺笑的女子,只見她動作優雅的品著茶,澄澈的雙眸中透出些許愉悅之色,神色寧靜平和,竟好似在品嘗剛剛沖泡好的味道醇美的香茶一般。張易之不禁心中一凜,忽然發現原來竟是自己小看了這位女子。
原本,張易之在接到太平公主的命令之時,只當自己又多了一個風花雪月、逢場作戲的對象而已。然而想到今日所見女子的年紀和容貌,又覺得無論怎樣算,自己也並不吃虧。興許,還能獲得不少意外的樂趣。然而此時,張易之卻恍然明白,此女雖然年紀尚淺,但卻心思縝密,只怕公主和自己的一番謀劃早已被其看在眼中。看來,自己要重新思索一番究竟要如何對待這名女子才好。
低頭飲茶的暮朝卻是敏銳的發現,在門外似乎隱藏著什麼人,此人雖然略懂些功夫,但卻並不是暗衛之流的高手,他的呼吸與腳步都比暗衛要重上許多。暮朝不著痕跡的觀察著張易之的神情,卻發現他只專注的想著心事,此時並未察覺屋外的異樣。
而暮朝一向小心謹慎,便是夜晚安睡之時也權當身旁有人於暗中監視,是以連所說的夢話都是被精心設計過的。因此,暮朝此刻倒也並不懼怕屋外有身份不明之人在外偷聽她與張易之的談話。
張易之忽然輕嘆道:「其實,我並不喜歡像你這般年輕的女子。因為越是年輕貌美的女子,往往便會越發驕縱,好像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一般,需要男子處處呵護照顧。雖然其中也不乏樂趣,但日子長了,的確會很累呢!」
暮朝莞爾一笑,清澈的鳳眸中帶著狡黠的笑意,「除卻行醫之時,我也並不喜歡你這樣的男子。」
張易之微微一愣,尚未明白暮朝言語間未盡之意,「像你這般年輕的女子不是最為喜愛長相俊美、滿口蜜語甜言的男子嗎?如果不是公主過於心急的想要撮合你我,你會不會逐漸喜歡上我?或者,至少對我比現在多幾分好感?」
暮朝沒有直接回答張易之的問題,卻是皺眉道:「雖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在有些時候卻也並不盡然。比如,我雖然吃得很是隨意,但卻極其喜愛各色美食。因此,我所喜歡的男子,一定要有出眾的廚藝。看你這幅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應該一向奉行君子遠庖廚,只怕從未煮過飯、炒過菜吧?」
張易之思索片刻,沉聲笑道:「這有何難?我雖然未曾親自烹煮過膳食,但卻有著很多奇思妙想,一定可以為你做出各種聞所未聞的美食來!就以烤肉來說,為使烤肉鮮嫩多汁,可以做一個鐵籠,把欲烤制的動物,如鸚鵡、鵝、鴨活著放置其中,同時於籠子當中燒起炭火,並在一個銅盆內倒入滾燙的五味汁,鸚鵡、鵝、鴨繞著炭火行走,烤得渴了就自然會去喝五味汁,火烤的痛了便會在鐵籠裡面轉圈奔跑。這樣,用不了多久,這些動物的表與里便都被烤熟了,羽毛也會盡數脫落,之後便會逐漸死去,此時食用定然肉質細嫩、美味無比!」
雖然暮朝早已在史書中見識過張易之這種極為殘忍的烹飪方法,然而此時當面聽聞不過二十歲的張易之親口若無其事、振振有詞的說出這番殘忍至極的做法,暮朝仍然不免覺得一陣陣發冷。
暮朝又喝了一口茶,潤了潤略微乾澀的喉嚨,一字一句的認真說道:「同濟堂的大夫對待病患皆一視同仁,我自然也並不例外。對我而言,你只是一位需要治療和調養的病人而已,既談不上好感,更遑論喜歡。」
張易之聞言不禁瞪大雙眼,驚疑的望著暮朝,難以置信的說道:「我知道娘子的醫術高明,但也不至於尚未診脈便隨口斷定我身患疾病吧!況且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是清楚不過,我近來根本未有半點不適,又怎會患病呢?」
暮朝卻正色說道:「就憑你剛剛所言之語,便證明你不但已患心病,而且病得還不輕。一個對待毫無還擊之力的小動物都可以如此殘忍凌虐的人,並不能證明其聰慧非凡,而只能說明其內心陰鬱、生性暴戾。這樣的人往往不僅對其他人冷漠無情,對待自己更加格外狠心,他們極有可能為了實現心中的目的而做出一些極為瘋狂的事情來。這樣的男子,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女子可以傾心託付、依靠終身的夫君。」
暮朝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言道:「真正的男人,可以無權勢、無才華、無容貌、無金銀,但卻一定要有一雙可以扛得起責任的肩膀。如此,他們才會既懂得善待自己,也更懂得善待周圍的親友。而這雙扛得起責任的肩膀,恰恰是你所缺少的最為重要的東西。一個連自己的未來都無法掌控之人,又有何本事給家人帶來幸福?」
張易之沉默良久,沉聲道:「難道我想要拼盡全力出人頭地,給母親更好的生活,讓任何人都不敢再輕視於她,這樣做,難道也有錯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