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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朝卻是給出了一個出乎雍正意料的答案,「那幾本書被我埋在了京城近郊的一棵老樹下,假以時日還是找得到的。」
雍正聽了,有些無語。京城近郊到底是有多少棵樹啊,他難道能一棵一棵的去樹下挖不成?怕是那人有意隱瞞,即便是自己將京城近郊的樹都砍了,將樹下挖開翻查個遍,到時候恐怕也找不到那幾本書,況且那人也會有其他藉口來搪塞。
雍正想了想,又問道:「那幾本可都是醫書?」
暮朝搖了搖頭,開口答道:「不都是醫書,天文、地理、軍事、醫術、農務、水利……包羅萬象,無所不有。更讓人奇怪的是,書中的內容有些似乎竟然暗指著幾百年以後的事,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但仔細想來,又似有理有據,絲絲入扣,讓人辯無可辯,無法反駁。這幾日我已經寫出了一些,改日寫完便呈給皇上御覽。」
雍正鳳眸中銳芒一閃,又問道:「八弟向來聰慧,想來書中的內容早已了熟於心。又為何不利用這些在皇父面前邀功,又或是將那幾本書呈獻給皇父,想必皇父必會聖心大悅,也不至於說出父子之情絕矣的絕情之語。」
暮朝的臉色有些暗淡,緩緩說道:「年少時謹小慎微,遇事總是想著藏拙守弱,自然不敢做出僭越的事來。長大後倒是有了些自己的抱負,正想著將這些獻給皇父之時,卻被皇父責罵為柔奸成性、妄蓄大志,自幼心高陰險。當時的確有些心灰意冷。尤其在額娘過世後,我更是覺得萬念俱灰。什麼志向、什麼抱負,對我而言早已如隨風而散的塵埃。倒是還奢望著能護住小九、小十……」
說到這,暮朝猛然閉口不言,輕柔的目光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悲哀。
望見暮朝眼中的悲哀和脆弱,雍正也突然有些沉默。
雍正腦海中閃過近些日子和那人相處的種種情形,想到那人被自己扼住喉嚨也不掙扎反抗,垂死之際只是用清冷的目光默默的凝視著自己,眼神中的種種情緒痛苦、不甘、怨毒、憎恨最終卻都變幻成一片澄澈清明。想到暗衛回稟說那人每日總是伏案書寫,筆耕不輟,除了吃飯睡眠一刻也不願停歇,似乎若不抓緊每時每刻,便再沒有了繼續寫下去的機會。想到那人在睡夢中無意識的夢囈,想到那人用歡快的語氣向自己撒嬌,拉著自己與他一起背書,想到那人喚自己四哥……又想到御醫們的診斷,油盡燈枯、無法治癒,只能勉力醫治、穩住病情,儘量拖延些時日……突然之間,心裡便有些酸楚,梗堵鬱結得自己有些難受。
過了一會兒,雍正突然開口說道:「你說過牛痘可以預防天花。朕已經讓人去試了,想來很快便會有答案。若是牛痘真的可以預防天花,那麼,你便替百姓們摘去了時刻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刃,終結了肆虐了千年的天花頑疾。那麼,你便是大清的功臣。到時候,朕會替大清的百姓,謝謝你。」
第6章 大限(一)
或許是因為昨日與胤禩相談甚歡,雍正覺得今日的心情竟是幾日以來難得的愉悅平和。因此在今日大朝會上,很多大臣面對著這位冷麵帝王難得的和煦面容,雖然略微鬆了口氣,卻也有些暗自驚異,心裡暗自猜測著究竟是何人何事能讓皇上心境暢快、舒眉展顏。
朝會結束後,雍正念及昨日與那人相談之時提及的兄弟之間的種種過往,又思及如今眾兄弟死的死、散的散,有的遠在他方,有的被禁高牆,算來算去,還在身邊的,便只有十三和十六、十七幾個年紀小的弟弟,還有,那個人。想到那人瘦弱的身體,再望見十三那有些不便利的腿時,心裡便突然有些柔軟酸楚,因此便留下了十三到養心殿伴駕。
特意傳來御醫為十三診脈,又依著十三的口味傳了一桌御膳。兄弟二人邊用膳便閒話些家常,一時間倒也輕鬆愉快、其樂融融。
正聊得暢快時,養心殿外一陣吵鬧,頓時惹得雍正有些不快。因為雍正吩咐過與怡親王議事時不許有人打擾,但前來回事的小太監卻似真的有什麼急事,偏巧高無庸又在殿內伺候君王,且因著帝王的旨意那小太監萬不敢將那人的事與他人亂說,又被其他人攔著不給通傳,也見不到高總管,便有些著急,生怕誤了事,因此吵嚷了起來。
「到底什麼事?如此吵嚷成何體統!」雍正怒眉呵斥,嚇壞了殿外的侍從,便趕緊進殿回話說有個小太監說有急事要面聖。
雍正想著各宮主位若有急事也會派來有品級的太監宮女來養心殿面聖,而一個小太監能有什麼急事要回,正想直接打發了了事,卻突然心念一動,忙傳那個小太監進殿回話。
只見那小太監戰戰兢兢的進殿跪下,哆哆嗦嗦的想要開口,一轉眼瞥見怡親王在場,又有些遲疑,不知如何是好,急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雍正一見那小太監果然是自己前些日子選去伺候那人的宮人,又見著他的神態有異,心裡暗道莫不是那人的病情惡化,身子有了什麼不好?因此便著急道:「你哆嗦什麼?有什麼事還不趕快說!可是奉辰苑有事?」
那小太監聽到雍正語氣焦急的問話,心中更是緊張忐忑,恨不得自己從沒有攤上過這倒霉的差事,祈禱著帝王的怒火萬萬別牽連到自己,趕忙顫抖著聲音回話道:「回皇上話,的確是奉辰苑主子身子不虞。前去診脈的御醫也有些著慌,說本已有些迴轉的病況如今卻是急轉直下,現在更是湯藥不進,又連吐了好幾口血,御醫說是情況危急,兇險萬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