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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也聽得迷糊,有心查證又擔心時間不足,正煩亂間,高無庸稟報說是太醫們都已到了奉辰苑,請聖上示下。
雍正便先讓人將那位御醫看守起來,又吩咐太醫們進殿為那人診脈醫治。不出所料,得到的結果,依然是大限已至,迴光返照,怕是……拖不過今晚了。
雍正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翻來覆去的擠壓撕扯著,不是有多痛,但卻一點一點糾結著,拉拽著,讓自己心煩意亂的難受。雍正想怒罵,想大喊;想將伺候不利的奴才們杖斃,想將醫術不精的御醫們斬首;想指責那人為何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不說好好休養還每日勞累胡鬧;想責怪自己為何不將那人再看緊些、顧好些;甚至想為何當初會放任奴才欺辱他,為何要拿九弟、福晉的死刺激他……他想,他只是想,讓那人,活著。好好的,活著。
第7章 大限(二)
雍正邁著沉重的步子以極慢的速度踱回了正殿。
短短的幾步路對雍正而言,卻走得萬分艱難。
他其實很想快些走,再快些,快些回到那人身邊,好好的陪陪那人,陪他讀書、寫字,陪他下棋、作畫,陪他閒聊、陪他做任何他想做、喜歡做的事情。
他又想慢些走,再慢些,慢些見到那人俊逸清淡的笑容,慢些見到那人蒼白慘澹的臉色,慢些面對那人溫潤清雅的目光,慢些見到那人眼中澄澈明悟的神情。
可是,當他見到那人竟然沒有依照他的話好好的躺在床上休息,而是一副穿戴整齊將要出門的模樣,縱使在心裡已經決定不再對那人發火,要好好的陪他走完最後這段路,卻依然忍不住額頭青筋直跳,強忍著心疼和怒氣道:「都讓你好生在床上休息了,自己身子都折騰成這樣了,就不能安生些嗎?你什麼時候能好好的聽一次朕的話?」
說到這裡,似乎是想起了些什麼,猛然間住了嘴,抬眼望著那人有些怔忡的模樣,又有些懊惱。
正思討著如何開口緩和剛才這略顯尷尬的氣氛時,卻聽那人淺笑著開口道:「請皇上放心,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真的好了很多了。不覺得難過,也有了些力氣。因此便想著出去逛逛,最好是找個能登高遠眺的地方,看看夕陽西下、暮色晚霞,那便是再愜意不過的事了。」
放心?我放心才怪!聽著那人不知是真無知還是裝無知的話,雍正有些無語,又有些揪心。可是想到那人的後半句話,竟然還要去看什麼落日夕陽?又不由得十分生氣。他難道不知如今外面寒冬臘月寒風徹骨,哪裡是他能出去的時候?他是不是還嫌自己的身子不夠差,死的不夠快啊?剛想開口責罵,又想到那人可不真的就是快死了麼,若是現在不陪著他去看,怕是以後……還真的沒有這個機會了……想到這裡,雍正的心裡益發酸楚,生生的將即將衝口而出的斥責變成了和風細雨的安慰:「好,今日你想去哪便去哪,朕陪著你去。」
冬日的御花園並不能算是最美的時候,然而前些日子連落的幾場大雪,卻也使得園中處處白雪皚皚、銀裝素裹,尤其在冬日暖陽的照射下,鍍上了金光點點,倒也有了幾分純淨澄澈,明媚晶瑩。兩人就這樣在御花園中緩步走著,由於雍正事先已經派人清了場,倒也無人前來打擾。二人皆各自想著心事,雖然無話氣氛卻也不顯尷尬,倒是有著幾分難得的平和寧靜。行了一會兒,暮朝身體畢竟虛弱,漸漸有些氣喘。雍正心存憐惜,早已吩咐人備好了御攆,執意拉著那人一起坐了上去,說是要帶那人去最近的御景亭,倒是也全了幾分那人想要登高遠眺的心思。
暮朝見著雍正執意如此,深邃銳利的鳳眸中滿是不容拒絕的堅持,便也猜到了幾分雍正的心意。也不多話,便隨著雍正向御景亭行去。
不多時,便到了。雍正細心的扶著暮朝下了御攆。暮朝驚訝的發現早已有宮人們在觀景好的位置備好了暖爐熱茶、點心細粥、軟墊厚褥、甚至還不知從何處搬來了一個舒適的躺椅。
暮朝挑眉微笑,戲謔道:「皇上還真把我當成了弱不禁風的女子不成?」
雍正也不反駁,只是執意將暮朝摁在躺椅上,細心的緊了緊風帽貂裘,又拿來了厚厚的錦被蓋在暮朝身上。伸手探了探暖手爐的溫度,又回身看了看桌上的各色美食,略想了會兒,終是遞過來一小碗冒著熱氣的小米粥,溫和的言道:「少喝幾口,暖暖身子。」
暮朝也由著雍正忙前忙後的親自照顧自己,既不驚恐,也無得意,只是淺笑著看著,也不說話。望著雍正遞過來的熱粥,並不拒絕,乖順的喝了幾小口,便搖頭不要了。
雍正也隨意的在暮朝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喝了口桌上的熱茶,斟酌著言道:「此處畢竟不比寢宮內暖和,你少坐一會兒,便隨朕回去吧。夕陽暮色雖美,但終究還需等上兩個時辰,朕怕你的身子熬不住。」
暮朝笑著開口道:「我知道四哥在想什麼,想來是四哥聽了御醫們的回話,也以為我這身子是大限已至,如今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是以凡事才處處小心順我的心意,怕是想著幫我完成遺願呢吧。」
暮朝尚未說完,便被雍正皺著眉打斷了,「別盡說些不吉的話……會好的。」
雍正的彆扭的話惹得暮朝一陣輕笑,「原來四哥也會說謊話安慰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