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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聽得八哥的一席話,直如醍醐灌頂般令自己霍然清醒,突然發現自己還有很多可做、該做、卻至今未做的事情,不僅是為自己,更是為了八哥、九哥。
想到此處,允䄉不禁愧疚萬分,正想道歉,卻突然想起八哥那由於剛剛一陣混亂便被忽視了的傷口,心裡不由得暗暗著急,原本就已十分嚴重的傷口本來應該立即醫治,卻又被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別說妥帖的治療了,就是連最基本的處理包紮都沒有。都怪自己不好,做事情總是一根筋,顧得了這邊便忘記了那邊。允䄉一邊責怪自己,一邊迅速的抓住暮朝的右臂細細查看傷口。只見那傷口卻是漸漸止住了血,只是那凝固的血裹著嵌入傷口的細小瓷片,似乎將那碎瓷更加牢固的綁縛在那人的手上,漸漸與翻開的皮肉融為一體,看起來竟是比剛才鮮血淋淋的傷口更加恐怖猙獰。允䄉看得急紅了眼眶,抬眼卻發現那人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到那可怕的傷口一樣,就連自己這樣移動他受傷的手臂,他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一絲變化,不僅沒有疼痛,竟然就連剛剛的哀傷也消失不見,只是愣愣的凝視著前方出神,表情木然。
允䄉原本剛剛聽了暮朝的一番話便已經對自己這位歷盡種種磨難痛苦的八哥心疼萬分,如今見到這位向來溫潤儒雅之人竟變成了如今這副木然呆愣的樣子,心裡除卻越加心疼,竟還泛起了一絲慌亂不安。
允䄉忐忑的盯著暮朝的眼睛,暗啞的聲音里夾著顯而易見的恐慌,「八哥,你沒事吧?你別擔心啊,我現在就去找太醫過來,你右手的傷會醫好的!一定會沒事的!」
正當六神無主的允䄉想轉身跑去找太醫的時候,卻聽得殿門被突然推開,傳來一聲惱怒卻急切的質問:「什麼傷?怎麼會受傷?」
允䄉聽到這意料之外卻又無比熟悉的聲音,頓時僵直了身子,慢慢的轉回身,果然見到神色緊張的冷麵帝王疾步而來,後面還跟著大內總管高無庸,二人身上透著濃重的寒氣,似乎已經在外面站了許久。
原本除夕之夜雍正應當與皇后在一起守歲,這既是宮裡的規矩,也是對皇后嫡妻的尊敬。然而今年雍正卻是打破了以往的慣例,原本在坤寧宮聽皇后閒話些家常,卻是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那人。心裡總是忍不住去想,那人見到他心心念念的十弟可否開心?應該是愉悅至極的吧;那人會不會因擔心弘旺的病情而胡思亂想?自己已經安排妥帖,那人應該不會惦念吧;那人見到酒席宵夜可還滿意其中的細粥、湯品、各色細點?這些都是自己按照記憶中那人的胃口讓御膳房特意備下的,那人應該會吃得高興吧?那人見到最疼愛的十弟可否會得意忘形飲酒抒懷?自己已經叮囑高無庸勸那人無論如何不可飲酒,那人應該會聽話吧……如此種種,卻是如何也停不下來了。
雍正身為一國君主,定然不會委屈自己。既然自己放心不下那人,想要見到那人,那麼,便去見好了。
於是雍正找了個藉口回到養心殿,之後又僅帶了數位心腹宮人便向奉辰苑行來。
今日既然安排了那人與允䄉相聚,雍正為了二人能自在些,因此特意吩咐宮人們不必在殿內侍奉,只遠遠的在外等候傳喚即可。當然雍正也不會完全放心讓那兩人單獨見面,於是又留下一個暗衛在近處監視。
御駕行至奉辰苑後,雍正將其他侍從留下,只帶了高無庸一人走向正殿,眼看已經快到殿門口的時候,雍正卻又慢下了腳步。
雍正目光閃爍的凝視著殿門,心裡有些猶疑不定。雍正知道那人與允䄉相見,定會有很多話說。至於兩人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雖然之後暗衛便會一五一十的向他稟告,然而他卻不確定自己這樣闖進去直接揭開幾人費盡心力勉強維持的表面平靜的面紗是否恰當。
那人是否會夾在自己與允䄉之間左右為難?是否會怪他、怨他苛待允䄉?又或者,那人是否已經真的不再恨他?是否像自己以為的那樣真心的與自己講和了?漸漸的,雍正竟然感到一絲猶豫和恐慌,下意識的便想迴避開這些有可能讓他對那人失望的事。
雍正對自己的這種想法有些難以置信。以雍正以往的脾氣,是眼睛裡揉不得半點沙子的人,只要是自己在意的事情,定要弄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何時曾有過這種猶豫不決、不安迴避的心思?
正當雍正滿心疑惑、猶疑不定之時,卻聽得殿內傳出一聲允䄉咬牙切齒的問話,詢問那人可是受到了自己的逼迫,還說如果真是自己逼迫了那人,便是拼掉性命,也要替那人和允禟出氣。雍正聽了一愣,允䄉的憤怒衝動在他意料之中,然而那人卻是沉默半晌,不發一言。雍正便立即打消了轉身返回養心殿的念頭,反而又向前走近了幾步,側耳細聽,萬分期待想要得知那人的答案,又心中煩亂忐忑不安。那人沉默越久,雍正心裡越有些發冷。心裡不禁回想起這些時日自己與那人相處的林林總總,那人所做的事,說過的話,那人為他撰寫的書稿,那人所受的病痛、經歷的危難……這樣想著,心裡又漸漸升起一股傷感,還有一絲失望。難道說,這些日子以來,竟是自己的錯覺?那人至今仍舊沒有忘記對自己的仇、對自己的恨?難道說如今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與那人講和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