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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長公主臉色愈發陰沉,然而想到歲羽殿內尚在昏睡中的母親和年幼的妹妹,衛長公主咬了咬嘴唇,向椒房殿行去。
椒房殿內,劉徹與暮朝正同兩個孩子一起用膳,今日晚膳的菜品皆為暮朝親手所做,都是劉徹和蓁兒、據兒喜愛的菜餚。
暮朝望著劉徹細心的為蓁兒和據兒布菜,不知想到何事,眼角眉間皆是笑意。暮朝親手將一塊蓁兒最喜愛的桂花蓮藕放到劉徹面前的瓷碟中,也不多言,只是笑眯眯的望著劉徹。
劉徹看著這塊甜香軟糯的桂花蓮藕,不禁皺了皺眉頭,正欲將瓷碟推到暮朝面前,卻聽據兒說道:「父皇,據兒聽從母后的話,已經改掉了挑食的壞習慣,父皇也要以身作則,不能隨意挑食哦!」
蓁兒無奈的看了看弟弟,極為認真的對他解釋道:「據兒你誤會了,父皇怎麼可能像你一樣挑食?他只不過是知道母后喜愛甜食,怕母后不夠吃,才故意將桂花蓮藕留給母后的!」
劉徹心中暗喜,心道還是自己的寶貝女兒貼心,才剛剛六歲便知道替自己解圍,正想順著這個台階推掉這份在他看來十分可怕的菜品時,卻望見暮朝臉上揶揄的輕笑,忽然便心頭一熱,竟然開口說道:「誰說朕不愛吃甜食的?朕只是想說只這一塊桂花蓮藕如何夠朕食用?」
望著暮朝愕然的神情,劉徹心中十分得意,正欲開口對暮朝說些什麼,卻驚訝的看到蓁兒和據兒不知何時已經將盤中剩餘的半盤桂花蓮藕盡數夾到自己的面前,並且用三分忐忑七分期盼的眼神望著他,口中還不停的保證,以後若是再得了母后親手所做的甜品,一定不會忘記給父皇留下一份。
劉徹心中的喜悅與得意頓時煙消雲散,想到以後幾乎每天都要享用這種「美食」,不禁無奈苦笑。
劉徹在母子三人期盼的目光中硬著頭皮吃了一小口桂花蓮藕,雖然依舊是自己不喜歡的味道,卻被暮朝及兩個寶貝臉上的笑容所感,竟也覺得口中的食物美味了幾分,從心底生出的喜悅與滿足愈發濃烈。劉徹握了握暮朝的手,愉悅的神色柔和了臉上冷硬的線條,竟比平常多了幾分溫和。
正在此時,宮人上前回稟衛長公主於椒房殿外求見陛下。劉徹卻是望著暮朝與兩個孩子,皺了皺眉,淡然的對宮人吩咐道:「令衛長公主到宣室殿外等候,朕一會兒於宣室殿召見她。」
衛長公主聽聞劉徹的旨意,藏於廣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隨後又漸漸鬆開,閉目輕嘆一聲,按照劉徹的旨意返回宣室殿門前等候。
當晚,衛長公主便由於出言不遜而惹怒了劉徹,被劉徹禁足於北宮。多年未出歲羽殿一步的衛子夫得知此衛長公主被罰的消息後,竟然冒著被陛下責罰的風險來到椒房殿,懇求皇后救救她的女兒。
暮朝看著衛子夫恭敬的跪伏在她的面前,心中不禁回想起很多往事,心思複雜難辯。
衛子夫流著眼淚,低聲承認當年她順應王太后與平陽公主的暗示設計陷害皇后,令陛下誤會皇后欲傷害她腹中的骨肉,進而厭惡皇后。隨後又配合王太后與平陽公主設計污衊皇后以巫蠱之術霍亂宮廷,最終導致皇后被廢,退居長門宮。而自從皇后被陛下迎回椒房殿起,她便心生嫉妒,一直處心積慮欲報復皇后,欲重新奪回陛下的寵愛。前些日子關於太子殿□份血統的流言便是她刻意捏造與煽動的,衛長公主不過是不忍心看她受罰,才挺身而出替母頂罪。衛子夫懇求皇后無論怎樣懲處她都可以,但是看在衛長公主年幼無知且一片孝心的情分上,替她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懇求陛下饒過衛長公主。
暮朝聽著衛子夫在自己面前親口承認當年的謀算與陷害,那些被她壓在心底的阿嬌的回憶忽然聲勢浩大的席捲而至,種種悲傷心碎的場景紛至沓來。暮朝想起當初阿嬌聽聞劉徹於平陽公主府中寵幸衛子夫時的痛苦心碎,想到被劉徹指責意欲傷害衛子夫腹中胎兒的憤怒與悲傷,也想起接到廢后詔書時的悽苦與絕望,以及阿嬌在劉徹寵愛衛子夫時於長門宮度過的無數個寂寞而無望的暗夜秋涼。
暮朝命宮人扶起衛子夫,輕聲嘆道:「老實說,我很不喜歡你,正如你厭惡我一樣。你我的身份與立場註定我們是天生的敵人,絕不可能成為朋友或姐妹。這既然是你我選擇的路,無論最後誰勝誰負,也只是後宮女子間的爭鬥,與他人無尤,更不該禍及子女。只不過,陛下既然處罰衛長公主,必有他的道理。至於其中原因,相信你心中自然十分清楚。衛長公主究竟是替母頂罪還是罪有應得,陛下自有公斷。你也不必太過憂慮,我想陛下之所以以出言不遜為由命衛長公主於北宮靜思己過,應該已經為她留了一條後路。只要她誠心悔改,等過些時候,陛下的氣消了,自然會放她出來。」
衛子夫瞪視暮朝半晌,望著清麗出塵、容顏氣度優勝往昔的陳皇后,衛子夫不得不承認,上蒼的確太過厚待這個女子了。明明比自己還要年長數歲,卻依舊雪膚花貌、烏髮迤邐,反觀自己,卻容顏衰老、發染白霜,不禁心中湧起一陣悲涼,卻奇異的失了以往的怨恨。也許,衛子夫在歲羽殿中平靜的度過了這麼多年以後,當初所執著的恩恩怨怨似乎早已經化作塵土飛煙隨風遠去,而留下的,不過是一個容顏已逝、沉默寡言的後宮女子。
衛子夫心中輾轉思討著皇后剛剛對自己所說的一番話,雖然依舊不喜自己,但卻沒有昔日的高高在上、頤指氣使,言語之間甚至對自己與妍兒有著幾分體諒。<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