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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這次折騰得太過,又或是之前胤禩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即便是在御醫的全力救治及侍從們的精心服侍下,暮朝仍然經歷了幾次兇險,幾度讓眾人幾乎認為已無希望之時,暮朝卻是挺了過來。即便如此,暮朝再次甦醒,已是三日後的晌午。
雍正在養心殿內批閱著奏摺,今日公務並不算繁忙,原本早就應該批完的摺子卻是拖到了深夜。雍正望著面前攤開的摺子,怡親王的條陳寫得十分得他的心意,但不知為何,雍正的眼前卻是再次浮現出了另一些讓他更為驚嘆、更加感興趣的書稿。
那人的字跡他並不陌生,那些和他極為相似的字體,是他親自手把手一點一滴教出來的。但是那書稿上所寫的內容,卻讓他震驚萬分、驚嘆莫名。農業、軍事、醫學、商貿,乃至對西方各國的詳述、對清廷時局的分析,無不讓雍正愕然驚嘆。
雍正看著這些書稿總是在震驚之餘想到很多,也得到很多。書稿是每天暗衛們趁著暮朝休息時拿到養心殿呈給他閱覽的。每當雍正看著這些書稿的時候,眼前總是會浮現出那人修長俊雅的身影伏案書寫的情景。
雍正心裡不由得想到,距離上次見到那人,已經過了五日了。
這五日,雍正雖未至奉辰苑看過暮朝,但是卻對暮朝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
雍正下意識的撫著左手腕上的佛珠,腦中思討著這幾日來暗衛的回稟。聽說那人自從那日甦醒後便積極配合著御醫診治調養身子,無論是多苦的湯藥、多難吃的藥膳,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去。聽說那人每日總是伏案書寫,筆耕不輟,除了吃飯睡眠一刻也不願停歇,似乎晚一日,晚一個時辰,自己便會一命嗚呼,再沒有了繼續寫下去的機會。聽說那人只在每日清晨傍晚休息一小會兒,且總是喜愛站在窗邊,默默凝望著窗外沐浴在融暖日光中卻鮮有變化的景致,露出讓人驚嘆卻也深感匪夷所思的恬淡淺笑。聽說那人有時夜晚會被噩夢所擾,驚醒後常常滿頭大汗的兀自呆坐著,不讓侍從點燈,也不讓他人靠近服侍。聽說那人心境平和、待人溫雅,不曾要求面聖,也不曾提過九弟、十弟,甚至不曾提過福晉,也不曾要求見獨子弘旺一面。聽說那人每日仍被胃疾所困,飲食則吐、備受折磨,但他卻儘自己所能的按時用餐定量服藥,儘管萬分痛苦卻不曾動過死念。
自從那日親自檢驗過那人身上的胎記和傷疤,又念及那人在垂死神智茫然之際的種種反應,雍正可以肯定,那人的確是他的八弟無疑。可是那人如今的一言一行,看似與以往無異,但他卻總是感到莫名的不安。那的確是胤禩,卻又似乎不是以前的胤禩。
夜間,豪華寬大的床上床幔低垂,身影交纏、低語軟糯、曖昧旖旎。雍正望著身下清麗可人的女子,清澈的鳳眼含羞帶怯,微微低垂著眼帘,嬌嫩的嘴唇微微輕顫、欲拒還迎的嫵媚。這女子正是雍正近兩年較為寵愛的謙嬪。雍正輕輕的撫上謙嬪嬌羞的雙眼,腦海中卻突然閃過另一雙更為澄澈精緻的鳳眸,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神,怎麼會在此時想到那人?雍正有些懊惱,突然便沒了憐惜美人的心思。披衣起身,無視謙嬪驚慌委屈的目光,喚來侍從將謙嬪送回寢宮。
高無庸眼見著皇上剛入寢宮片刻便將謙嬪送了回去,如今更是臉色陰沉,不發一言,心裡便暗討著是不是謙嬪御前失儀,惹怒了皇上。但不管如何,看皇上如今的情形,顯然是尚未盡興,心思煩悶。高無庸遲疑半晌,小心的開口詢問:「皇上,可是要再翻一次綠頭牌?」
雍正聽後微微一愣,隨即擺了擺手。側頭出了會兒神,又突然道:「高無庸,為朕取一套常服來,朕要去一趟奉辰苑。就你一人隨朕去,不要聲張。」想了想,又說道:「把上月江南織造獻上的新制冬衣取兩套來,再把朕的那套紫貂斗篷取來,一起送到奉辰苑。」
高無庸聽後暗暗咂舌。皇上要賞賜臣子衣物,賞兩套江南織造的新衣已足夠顯示出對其的恩寵,更遑論皇上穿過的名貴斗篷。貂皮珍貴做工精巧倒在其次,重要的是皇上穿過的衣物向來只賞賜給最得聖寵的宗親近臣,而這位冷麵帝王與聖祖康熙爺相比可算得上是刻薄寡恩了,是以雍正朝受過此種殊榮的只有怡親王一人。沒想到,如今聖上卻要給八爺如此大的恩寵。儘管聖心難測,但日後還是萬萬不要得罪了那位八爺比較好。
雍正深夜突然駕臨奉辰苑,一眾奴才侍從均是惶恐不安,連忙跪地接駕。
雍正沒有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皺起眉,心微怒,瞪著侍從們冷聲問道:「人呢?可是在殿中?」
貼身服侍胤禩的小太監顫抖著回稟道:「今日八爺胃疼的厲害,晚膳吃了三次,又吐了三次,折騰得狠了,身子虛弱得冒了一身汗,梳洗過後,便比往日睡得早些。」
雍正眉頭略微一松,思及那人病弱的身體又不由得眉頭一緊,開口道:「都在外候著,無朕傳喚,不得進殿一步。」
雍正緩步走入殿內,來到寢室床邊,借著月光望向床上熟睡的人。
幾日來的診治進補,那人卻依舊消瘦虛弱。俯身坐在床邊,鬼使神差的伸手握住那人纖細的手腕,心裡暗自感嘆真的是很細呀,似乎一用力便可輕易折斷了一般。正在出神,卻突然被那人回握住了手,耳邊傳來那人的清淺明澈的聲音,語調愉悅,竟是久未見過的歡樂輕鬆。「這麼多書,什麼時候背得完啊?除非你和我一起看、一起背,要不然,我便不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