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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后不知想起了什麼,忙對身旁的宮人吩咐道:「對了,趕快把哀家寢宮永壽殿旁邊的臨華殿收拾好,將哀家收藏的那些南宮公主以前喜愛的衣衫首飾全部搬到臨華殿去。瞧瞧哀家,聽到婧兒能夠回來便高興的忘乎所以,竟然忘記了婧兒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了,如何能再穿以前的衣服?趕快吩咐下去,多為南宮公主準備些新制的漢服,那些個匈奴服飾想來婧兒以後也不會再穿了!多備些朱紅色的衣衫來,那是婧兒最喜歡的顏色……可憐的婧兒……」
王太后忽然頓住,竟然哽咽難言,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平陽公主看著王太后喜極而泣、欣喜若狂的模樣,也跟著落下眼淚,慨嘆道:「婧兒妹妹年紀輕輕便遠嫁匈奴,離鄉背井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如今上天垂憐,可以返回大漢,與母后姊妹團聚,也是一大幸事。母后應該高興才是,怎麼好好的偏又哭起來了。」
暮朝看著王太后與平陽公主相擁而泣,抿了抿嘴,垂下眼帘不發一語。暮朝面上雖然一幅悲傷失望的模樣,心中卻是猜測著伊稚斜的心思。暮朝清楚的記得以前自己與伊稚斜談起漢凶之間的征戰與使匈奴強盛的方法時,伊稚斜本來並不接受自己休戰和解、互利發展的建議,為何如今卻忽然接受了呢?還故意裝出一副對自己一片痴心、情深不移的模樣,請求劉徹准許自己和親匈奴,難道是想以此降低劉徹的戒心,以後再伺機而動、另有圖謀?
暮朝正暗自糾結費心揣摩著伊稚斜的心思,卻不曾想這幅低垂著頭黛眉微蹙面色凝重的模樣看在剛剛走入殿內的劉徹眼中,是何等消沉落寞。
王太后看見劉徹前來,用絹帕擦拭著臉上的淚痕,慨嘆道:「哀家聽聞婧兒終於得以返回漢宮,不由得喜極而泣。這真是天大的喜事,皇帝應該於宮中設宴,好好慶賀一番才是。皇帝可知究竟婧兒要幾時能到達長安?哀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她了!」
平陽公主看著劉徹威嚴的面容及緊抿的唇角,知曉劉徹心情不愉,想到劉徹之前的警告,不由得身子一抖,頓時覺得腿上的燙傷愈發疼痛了起來。平陽公主規規矩矩的向劉徹行禮後便安靜的侍立於王太后身側,並未同以往那樣親熱的與劉徹寒暄,顯得有些異常沉默。
劉徹看著暮朝呆愣的垂著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在人前見到自己竟然也忘了行禮,一幅大受打擊的模樣,心中忽然想起那時候自己問她究竟想要什麼,她卻只提了一樣,那便是能夠做主決定自己的婚事,希望嫁給一位疼愛她的夫君,相夫教子,過平靜快樂的生活。
劉徹忽然覺得心中好似壓了一塊巨石般沉重難過,想到自己心中隱秘的算計與利用,思及暮朝獻給自己的曲譜故鄉吟,竟然對她產生了幾分內疚與歉意。
劉徹沒有立刻回答王太后的問話,反而溫和的對暮朝說道:「昨夜陪朕下了一夜的棋,今日不在漪蘭殿中好好休息,又跑到母后這裡做什麼?想要陪伴母后以盡孝道也不差這一時半日,朕現在便讓春陀送你回漪蘭殿休息,朕晚上再去看你。」
暮朝抬眼望了望劉徹,知曉劉徹有話要與太后詳談,倘若自己留在此處,恐怕多有不便,於是柔順的點點頭,向劉徹與王太后告退後便起身回漪蘭殿去了。
王太后望著暮朝落寞的身影,忽然想起婧兒返回漢宮是要以暮朝和親匈奴作為交換的,心裡不禁猛然一緊。王太后想到這些日子以來暮朝對她的尊敬孝順、細心侍奉,一縷愧疚湧上心頭,然而想到遠在匈奴受苦多年的女兒,一顆慈母之心終於偏向了自己的親生骨肉。
王太后安慰自己道:既然暮朝早已經是匈奴單于的女人,即便作為和親的公主遠嫁匈奴,也不過是回到以前的夫君身旁,對於暮朝而言應該也不能算作巨大的傷害吧。
劉徹冷冷的瞥了一眼垂首斂目的平陽公主,淡然的對王太后說道:「朕知道母后一直對姐姐十分想念,但此事事關前朝國事,萬不可隨意決斷。」
王太后原本對暮朝還有著些許歉疚之意,然而此時聽到劉徹言語間竟然流露出對暮朝的回護,似乎並不想准許暮朝和親之事,不由得著急起來,皺起眉頭不悅的責怪道:「皇帝所言雖然有理,但母后希望你不要忘記你的姐姐還在匈奴受苦,夫君早亡又無子嗣,雖然貴為大漢公主,但是背井離鄉遠嫁匈奴也要看人臉色受人欺負。難道皇帝忍心讓你的姐姐如此悲慘淒涼的度過餘生嗎?哀家老了,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得見婧兒一面,還望皇帝能夠幫助哀家實現這個心愿。」
劉徹沉下面容,冷聲說道:「朕自會盡力幫助母后實現心愿,但卻並非通過此種有辱大漢國體的和親之計。待他日漢軍大破匈奴之時,朕自然會命人將姐姐平安無事的帶回漢宮,與母后團聚。至於暮朝和親匈奴一事,朕自有決斷,成與不成都不是母后可以過問干涉的,還望母后靜心修養,不要為這些瑣事心緒不寧、有損鳳體。」
王太后氣得渾身發抖,拔高的嗓音竟然帶著些許哽咽,「好!好!真是哀家的好兒子、婧兒的好弟弟!竟然能夠說出如此無情之言。皇帝怎麼不想想,倘若大漢與匈奴間的征戰已經到了一決生死的地步,難道匈奴單于不會傷害你的姐姐泄憤嗎?還說什麼平安無事的將你的姐姐帶回漢宮,不過是欺騙哀家罷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