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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䄉看著這位自己打小便一直追隨崇拜的哥哥,漸漸回想起從前八哥對他和九哥的關心、照顧,激狂的情緒略微平緩了些,漸漸鬆開了握住酒杯的手。允䄉嘆了口氣,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右手滿是鮮血。允䄉先是一愣,隨即抓住暮朝的手臂,驚慌的發現那人天青色衣袖上竟然被染上了縷縷鮮紅,而右手更是一片血肉模糊,形狀十分恐怖。
允䄉不由得急紅了眼,惱怒道:「你,你怎麼不早說呢!右手都被紮成這樣了,不喊疼,也不推開我!你這是苦肉計嗎?成心讓我內疚、讓我後悔是不是?太醫呢?快讓奴才們去傳太醫來!」
暮朝還真沒成心想用這苦肉計,只不過這點小傷暮朝真的沒有放在心上,心理正琢磨著如何將允䄉的心裡話逼出來,然後趁此機會徹底的解除允䄉心裡的疑惑,以免留有後患,對自己不利。卻不成想允䄉雖然表面上說著痛恨埋怨的話,心裡卻還是關心胤禩的。得到這個結果,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眼看著那允䄉便要莽撞的向外衝去讓奴才們去傳太醫,暮朝趕緊用未受傷的左手拉住允䄉的胳膊,笑著說道:「十弟莫要驚慌,不過是一點小傷罷了,無礙的。我一會兒找些乾淨的棉布包紮一下就好,切莫驚動了太醫,反倒惹出許多是非來。」
允䄉看著那人右手被扎血流不止,傷口外翻露出裡面的嫩肉,傷口裡還夾雜著些破碎的瓷片,看起來已是萬分駭人,更何況那血淋淋的傷口上又沾染上了不少烈酒,那會是何等的疼痛難忍。然而那人卻沒有喊過一聲疼,連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依舊是溫潤優雅、淺笑從容。
允䄉突然想起那人剛被圈禁宗人府時宮中傳出的消息,說那人失了聖心後竟被看守的奴才們辱罵欺負,不知受了多少苦痛,如今竟是遭遇如此疼痛也仿佛沒事兒一般,難道是……
允䄉突然緊緊的盯著暮朝的眼睛,咬牙切齒的問道:「八哥,你對我說實話,可是那人逼你?如果是,那么弟弟即便要拼了這性命不要,也定要替你和九哥出了這口氣!」
第21章 開解
暮朝聽了允䄉的問話,半晌沒有回答。
那允䄉是個急脾氣,見暮朝側頭沉思,臉上卻已沒有了往常的優雅淺笑,心裡便越發不安起來,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恨的雙目赤紅,身子竟都有些微微發抖。
「八哥,你不必說了。弟弟我什麼都明白了。我這便去找那人好好的算算這筆帳!」允䄉一邊說,一邊便要衝出殿去,那樣子仿佛似要找人拼命一般。
允䄉動作極快,本已頭也不回的衝到殿門口,卻突然聽得暮朝語氣清冷的說道:「你說你要去找那人算帳,算哪筆帳?又如何算?」
允䄉猛然回頭,直視著暮朝的眼睛,激動的說道:「自然是算他圈禁逼迫你那筆帳,算他害九哥枉死那筆帳!至於如何算,弟弟自有道理,定要讓他血債血償!八哥你放心,弟弟必不會連累你便是!」
暮朝卻搖搖頭,語調雖然依舊平靜,然澄澈明晰的眼睛裡卻漸漸溢滿了哀傷,「血債血償?十弟你現在是被怒氣沖昏了頭腦,儘是說些異想天開的話。你現在必是憤怒已極,心裡只有仇恨報復,想必已經記不起來什麼叫做連累?也從未真正體會到,究竟,什麼叫做連累。十弟可還記得著名將領李陵的悲劇?」
允䄉被暮朝問得一愣,隨口便反駁道:「提那個叛國的小人做什麼?」
暮朝卻是嗤笑道:「十弟你頭腦不差,身處局外時倒是看得透徹。只是在某處程度上,我也是佩服李陵的,他畢竟是一位出色的將領。想那李陵於天漢二年奉漢武帝之命出征匈奴,只率五千步兵與數萬匈奴騎兵戰於浚稽山,以少數漢軍步兵對戰數萬彪悍的匈奴騎兵,卻一直堅持血戰到底,直至最後無兵器、無援兵,疲累已極而兵敗。他這樣的將領,便是連對手匈奴單于都萬分敬佩,執意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消息很快傳了漢朝,漢武帝開始以為李陵戰死,便召見他的家人慰問。後來卻得知李陵娶了單于之女為妻,於是武帝大怒,並且責問事前大誇李陵的陳步樂,於是陳步樂自殺。朝中大臣紛紛指責李陵叛國,只有司馬遷為李陵辯解,認為李陵以少敵多直戰至無兵器再戰,卻因援兵久候不至而兵敗,實屬英雄所為,認為李陵即便投降也定是詐降。但漢武帝認為李陵既然已娶單于之女便是投降,司馬遷只是在為李陵開脫,於是將司馬遷下獄,後來施以宮刑。武帝猶憤恨不已,更將李陵誅滅了九族,卻派人犒賞了李陵部隊突圍逃回倖存的士兵。其實李陵究竟真降還是詐降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帝認為他的行為已是叛國,因此便下旨滅族。只可惜李陵雖然為一代名將,然而卻因自己的行為累得九族慘死,即便他最後貴為匈奴貴族,卻也鬱鬱而終,再無作為。十弟,你想想看,那李陵當初只不過是被人懷疑叛國,便釀成了如此慘劇,想想那些因他而死、因他而傷的人,這,就叫做連累。」
允䄉聽了低頭不語,卻是漸漸平靜了下來。
暮朝又緩緩的說道:「十弟,你也知道誅滅九族是何等的慘烈,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幾乎所有親人一夜之間被盡數誅殺。不過你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因此即便你弒君,想來也不會被誅滅九族。只不過你的福晉、子女怕是保不住了。何況那李陵只不過是意圖投降,便被指叛國,而你卻是意圖弒君,陷朝廷於動盪不安、置江山社稷於不顧。你稱李陵為叛國小人,那麼,你自己又是什麼人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