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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在思量間,卻見雍正突然走進殿中,身上帶著些微酒氣,面容卻是十分溫和,一向凌厲的鳳眸如今卻盈滿了淺淺柔輝,薄唇微微上揚,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暮朝見到這樣的雍正不由得微微一愣。若說雍正現在愁眉苦臉、心緒煩亂又或是面無表情、強裝冷靜的來找她,自己都可以理解,只是這如今的表情卻是何含義呢?
暮朝心念電轉,面上卻是淺笑依舊,語氣輕快的問道:「四哥這麼晚還過來奉辰苑,可是找我有事?」
雍正聽了暮朝的話,略一沉思,輕笑道:「原本是有些心煩的事想找你聊聊,可是卻沒想到四哥才剛一見到你竟然便覺得心中鬱結消散了很多,看來四哥這一趟的確是來對了。」
暮朝聽了雍正的話,有些暗暗心驚,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優雅的站起身給雍正倒了杯茶,笑言道:「實在不知四哥會來,因此這次可沒有四哥愛喝的普洱,這個是碧螺春,四哥可是喝得?」
雍正知道自從皇父為這種湯色碧綠、捲曲如螺的名茶「嚇煞人香」賜名為「碧螺春」後,那人便一向最愛此茶,因此也笑著接過茶杯來,言道:「你愛喝的,四哥自然也愛喝。」說罷,又低頭連飲了兩小口茶,點頭道:「顏色清淡、味道雋永,你這茶很好。」
暮朝原本還有些自己的打算,如今並不想與雍正來個抵足而眠、徹夜長談,因此轉著心思,希望能儘快將雍正來此處想說的話引出來。
暮朝也為自己斟了杯茶,輕啜一口,便問道:「究竟是何事惹得四哥不悅,竟讓四哥如此煩惱?」
雍正卻是輕嘆了口氣,眉頭略緊,「太醫們診斷謙嬪這胎很不好,極有可能保不住。只是如今太醫各執一詞,有說該用些保胎藥的,又有說該儘早將未長好的胎兒打下來以免危及謙嬪的,只是謙嬪聽到太醫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這個噩耗,堅持要保住這個孩子。如此……朕也有些舉棋不定了。」
暮朝聽了這意料之中的話,面上卻依舊顯出驚訝的神色,「竟是這樣?也難怪四哥憂心。不如四哥再傳幾位太醫去為謙嬪診脈,多聽聽其他太醫的診斷或許能有所幫助呢?」
雍正卻是搖了搖頭,沉聲道:「前去診脈的是太醫中最擅長婦科的李紹芝,連他都診斷說這胎不好,那便定是有些問題。何況就連蘇瑾都被朕宣來為謙嬪診治了,結果依然是不好。」
說到此處,雍正又抬頭凝視著暮朝的眼睛,語氣中有著明顯的憂慮和猶疑,「四哥也不瞞你,這幾年來宮裡也沒有添過小阿哥或是小格格,四哥的確是很重視謙嬪這胎,只要孩子身子康健,不論男女都是喜事。誰曾想如今會是這樣……你說,朕該如何抉擇呢?」
暮朝側頭想了片刻,便微笑著道:「如何抉擇,想必四哥心裡已經早有論斷。只不過……是有些於心不忍吧。那謙嬪也是可憐,四哥日後多多憐惜幾分也便是了。況且宮中太醫醫術高明,只要謙嬪好好調養,以後也不是不能再次有孕的。」
雍正卻是眼神微閃,緩緩言道:「也罷,四哥日後會多照看她些,謙嬪入宮也有些時日了,待她此次養好身子,也該提一下位份了。」
暮朝看著雍正的表情,再聽得雍正所言,便更加肯定了之前自己心中的猜測,不由得心裡泛起一絲悲涼,眼中顯出失望的神色,臉色也隨之暗淡了下來。
雍正見那人的神色有異,不由得有些心急,「你怎麼了,臉色怎的這樣差?可是身體不適?可用傳御醫過來看看?」
卻見那人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也沒什麼,只是突然便有些感慨。」
雍正挑眉,面露疑惑,「哦?說來讓四哥聽聽,也好替你排解排解。」
暮朝略一思索,便開口言道:「同樣身為男子,四哥的心思,我明白。然而卻是忽然想到我府中張氏有孕之時毓秀對我說過的一句話,她說其實很多時候,女子心中所想要的幸福,並非男子所給予的那些富貴、名分那般簡單。」
聽到那人提起八福晉,雍正也有些尷尬,實在不好接口,只能繼續沉默不言,卻聽那人又接著說道:「那蘇瑾出身平民,又於年幼之時跟隨師父走遍大江南北、到過不少海外國家,據那蘇瑾所言海外眾國的風俗與大清很不一樣,有些國家甚至一夫一妻、女子也同樣擁有繼承爵位和家產的權利。想來那蘇瑾因長期旅居國外,因此對大清的禮教大防便比較淡漠,很多時候都膽大妄為,倘若因此惹惱了四哥,還望四哥念在他曾經救過我和福惠的份上,饒他一命。」
雍正聽著那人先是為謙嬪抱不平,之後又為蘇瑾討情,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我怎麼不知道,八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腸了,竟是連不熟悉的謙嬪和蘇瑾都要關照一二。」
暮朝瞥了雍正一眼,又垂下眼帘,輕聲嘆息道:「也許是病得久了便有些傷感吧。再者因為蘇瑾曾救我於危難,而謙嬪又與我同樣受過蘇瑾的診治,因此便有了些同病相憐之感。」說到此處,又突然嗤笑了一聲,半真半假的玩笑道:「我還真是慶幸自己身為男子,又是四哥的弟弟。倘若身為女子,且又碰上些個迂腐古板的家人,那還不寧願我病逝也不會允許蘇瑾為我診治,又或者即便那些人有著四哥這樣的胸襟和見識,同意蘇瑾為我治療,然而治好了身子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要被夫君厭棄,再不復往日的恩愛甜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