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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朝卻仿佛沒有聽出伊稚斜話中的涵義一般,繼續說道:「匈奴人一向敬佩身手敏捷、武藝出眾的勇士,那麼敢問王爺,如何才能算是匈奴的勇士?」
伊稚斜看不出暮朝的用意,卻依舊耐心的答道:「在圍獵或競技中獲勝,或是在戰場上斬殺敵人均可被稱為大匈奴的勇士。」
暮朝又問道:「在圍獵中,成年男子比老者幼兒獵獲更多獵物可能算作勇士?在競技中,若是一位匈奴壯年男子戰勝一個稚齡幼兒可能算作勇士?在戰場上,屠殺已經毫無還擊之力的降俘可能算作勇士?」
伊稚斜默然不語,心中卻隱隱猜測到暮朝的用意。
伊稚斜沉默片刻,緩緩說道:「用女俘祭祀是匈奴人的習俗,又豈能憑你三言兩語便隨意更改?大單于在匈奴王庭也曾舉行同樣的祭祀,便是你們漢朝的南宮公主開口勸阻都未能奏效。本王能夠明白你和南宮公主有著同樣的心思,都不忍看著漢女受苦。但是這件事不是你可以過問的,本王念在你初到匈奴,不知匈奴的規矩,此次便不予追究。若是以後再犯同樣的錯誤,本王定不輕饒!」
暮朝卻絲毫沒有讓步,清澈的雙眼中閃著明亮的光彩,「王爺以為我只是在為漢女求情麼?若是王爺這樣想,說明王爺尚未明白我的心意。我對王爺說過,我不記得以前的過往,因此對漢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即使今日被用做祭祀的女子不是漢人,而是月氏人甚至是匈奴人,我也會做同樣的事!」
「我在匈奴的這些日子,看到了匈奴人的勇敢、勤勞、質樸、友善,但我不懂為什麼這樣的一群人轉眼卻會對毫無還手之力的弱女子做出這樣殘忍的行為?難道恃強凌弱、欺辱弱女便是匈奴人敬仰的神明希望看到的結果麼?為什麼不能依靠匈奴人的勤勞與智慧,創造出屬於大匈奴的更美好的生活,以更多新鮮肥美的食物祭祀神明,用大匈奴更加繁榮昌盛的未來作為對神明最好的供奉?」
伊稚斜目光微閃,心中雖然有著極大的震動,但卻不足以讓他改變對祭祀的看法。
「以女俘的哭泣與顫抖告慰神明,顯示出匈奴勇士的強悍與力量,這是在匈奴沿襲已久的做法,而神明也一直保佑著大匈奴。因此,你又如何證明神明不喜歡這樣的祭祀方式?若是僅憑你這番動聽的說辭,只怕難以服眾。」
暮朝眉尖微蹙,詢問道:「那麼王爺如何才能相信暮朝所言,停止這樣殘忍的祭祀?」
伊稚斜雖然心中已經隱隱覺得暮朝所言有些道理,但卻被暮朝固執倔強的脾氣氣得煩惱不已,因為害怕暮朝再這樣堅持下去會得罪更多匈奴貴族,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便想儘快想個辦法,讓她知難而退。
「在大匈奴,有一個方法可以聆聽神明的旨意,那便是由巫師取來火種,將它置於對神意有所質疑之人的身上。如果神明認同他的見解,定然可以保佑他度過劫難;但如果神明不贊同他的說法,便會任由烈火將其燒成灰燼。曾經有四個人用這樣的方式證明神的旨意,但四人皆被烈火焚身而死,無一生還。本王猜測,你應該不會想做這第五個付出性命的人吧?況且,你這樣嬌美的容貌,細膩的肌膚若是被火燒毀,可就再也無法復原了,那種疼痛與折磨可不是你這樣的女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暮朝垂下眼帘,掩區眼中的微光。對於伊稚斜口中的神明,她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以身承受烈火焚身之苦,以此觀測神明的旨意,這樣的做法或許真是一個可以挽救眾多漢人女俘,改變匈奴人對戰爭與殺戮看法的重要契機。
就在伊稚斜以為暮朝一定會膽怯退縮之時,暮朝卻抬起頭,揚起一抹淺淡的微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道:「我願意一試。若果我成功了,還望王爺信守承諾,禁止這種殘忍的祭祀行為。」
伊稚斜心中一緊,正欲開口,卻聽左骨都侯叫好道:「想不到這個漢女倒是有幾分骨氣!這還是第一次有女子願意做這樣的事。依我看,王爺就准了她的請求吧,說不定,神明見她生得美貌動人,當真不忍心看她燒成灰燼呢!」
左骨都侯的親信部下隨即跟著叫嚷道:「火祭!火祭……」
左大都尉一向與左骨都侯不和,但此次卻沒有反駁左骨都侯的話,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他對此事也是樂見其成的。左大都尉瞪大雙眼,饒有興致的看著暮朝的反應,心中卻是暗想或許通過此事可以看出她究竟是一個空有美貌的普通漢女,還是傳說中有著神奇能力的神女。
左大都尉見伊稚斜咬牙切齒的瞪視著神色平靜的暮朝,眼中猙獰的怒火中卻夾雜著掙扎與不舍。左大都尉想到暮朝的絕色姿容,會心一笑,起身對伊稚斜說道:「王爺便准了這名女子的請求吧!或許,這正是神明的旨意。」
伊稚斜自然聽出左大都尉言語中的暗示,見暮朝毫無懼怕、神情自若的模樣,又想到自己先前對暮朝身份的猜測,終於吩咐下屬準備火祭,心中卻是暗自打算如果情況不對,自己定要找個藉口將暮朝救下再說。
眾人準備得很快,當暮朝身著潔白的漢服被綁於高台之上,見伊稚斜緊緊的瞪視著自己,卻不肯下令燃火,暮朝眨了眨眼睛,對伊稚斜點頭微笑,示意他可以開始了,卻見伊稚斜嘴角狠狠一抽,臉上本就冷肅的神色更多了幾份惱怒與猙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