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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朝凝視著劉徹探究的雙眼,微微一笑,坦然答道:「皇兄也不必費心試探,我現在便可以將我對和親一事的看法坦誠的告知皇兄。坦白說,伊稚斜對我也不算壞,我對他雖然談不上鍾情,但卻並不厭惡他。如果皇兄最終決定讓我和親匈奴,嫁給伊稚斜為閼氏,我也並不會決定難以接受。匈奴人雖然居無定所,匈奴王庭也遠不如漢宮壯美華貴,但在那茫茫草原之上,迎著夕陽落日策馬奔騰的日子,也令人頗為嚮往。那樣的肆意與灑脫,是在處處講究規矩的漢宮之中永遠也無法擁有的生活。」
劉徹不悅的沉下面容,瞪視暮朝半晌,再開口時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念匈奴的生活?看來是漢宮太小,容不下你的雄心壯志。」
暮朝收起笑容,鄭重其事的說道:「我並沒有什麼雄心壯志,但是卻有一個願望。至於這個願望是什麼,我早已對皇兄說過。我希望能夠化解大漢與匈奴之間的仇怨,讓大漢與匈奴之間停止征戰,化干戈為玉帛,互惠互利、共享盛世繁華。」
暮朝看著劉徹愈發陰沉的面容,又緩緩說道:「在我剛到匈奴的時候,當我看到漢人在匈奴所受的欺辱,我也同大多數漢人一樣,對匈奴人十分怨恨。尤其當我從匈奴人口中得知當日將我救下的漢人青年已經慘死於匈奴人的利箭之下,我恨不得立時殺了行兇之人,為慘死的青年報仇雪恨。我千方百計找到了他唯一的妹妹,可是那時候這個可憐的女子已經被迫嫁給了一位匈奴人為妻。」
「我問她可要我幫助她逃回大漢,然而她卻搖頭嘆道:『射出的箭又豈能回頭?』又說她的丈夫對她還算照顧,並且為她打探到母親的下落,還打算將她的母親接到匈奴照顧。我聽了十分震驚,卻並不理解她為何可以如此快速的轉變對匈奴人的態度。直到幾個月後,我才知道她懷了身孕,與她的夫君感情日漸深厚,十分期待孩子的出世,並且早早就為孩子取了許多好聽的名字。」
「我看著她輕撫著隆起的腹部,輕聲細語的與腹中的孩子說話,我忽然發現,原來所謂的血海深仇,也敵不過血緣的牽絆以及對新生命的期待。那時候我就在想,原來漢人與匈奴人之間也是可以建立深厚的感情的,只看他們能否找到共同的利益。」
劉徹聽聞此言,忽然想起年初之時,主父偃曾向他提出過以令諸侯推私恩分封子弟為列侯的方式,剖分其國以削弱諸侯王的勢力。暮朝所言之法,倒是與主父偃削弱藩王勢力的建議有幾分相似。只要善用姻親與血緣,的確可以辦成許多大事。
暮朝看出劉徹有些意動,繼續勸道:「我不相信當皇兄今日聽聞匈奴使者的提議時,會沒有絲毫心動。倘若只用和親之計,不必通過戰爭便可以實現皇兄收服匈奴以及開闢通往西域各國商路的心愿,難道皇兄還非要堅持以損耗國力、勞民傷財的戰爭代替和親麼?」
劉徹想到以往大漢面對匈奴鐵騎之時所付出的種種慘痛代價,深邃的雙眸中閃過一抹殺意,冷笑道:「匈奴人彪悍好戰,一向以掠襲大漢邊境之法獲得奴婢與物資,藉此壯大匈奴國力。和親只不過是匈奴人用以降低大漢對其戒備之心的藉口而已,他們根本不會信守承諾。待到需要之時,匈奴人便會故技重施,繼續派出騎兵到大漢掠奪他們想要的一切。朕永遠都不會忘記,匈奴人挑起的戰火險些燒到甘泉宮,狼子野心、其罪當誅!匈奴騎兵便如同高懸於大漢百姓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帶給他們致命的傷害。朕身為一國之君,倘若連大漢子民的身家性命都無法保護,任由他們被匈奴人劫殺欺辱,朕如何配稱受命於天的大漢天子!」
暮朝看著滿面怒容的劉徹,搖頭嘆息道:「我一直認為,誅滅敵人的身體,固然是一種解決爭端的辦法,但卻並非最聰明的辦法。倘若能夠將敵人變成自己的朋友、乃至實現自己目標的助力,那才是真正的勝利。皇兄自從登基以後,已經先後派出數位將軍征戰匈奴,取得了多次勝利,這固然是一件振奮大漢民心之事,然而,如果皇兄可以憑藉此次匈奴使者請求和親的機會,加以因勢利導,不是用戰爭的方式,而是以共同的利益轉變大漢與匈奴之間的關係,想必會令大漢的百姓更加欣喜萬分。」
暮朝看著劉徹眼中雖有些許複雜之色,但卻並無震撼與驚訝,不禁輕笑道:「我所說的這些話,想必皇兄早已在心中思討過多次。皇兄自然明白,歷來君王處理國事,都不能忽略一個理字。倘若今日匈奴帶兵前來掠襲大漢邊境,那麼即便皇兄決議派遣諸位將士即刻出兵抗擊匈奴,都是順應民心的正義之舉。然而,如今匈奴派遣使者前來大漢,希望恢復和親,停止漢凶之間的征戰,並且同意開闢大漢通往西域各國的通商之路,如果皇兄此時堅持反對和親,又無法提出合理的理由,必然會引起大漢臣民的不滿與非議,即使面上因為懼怕皇兄威嚴而不敢言語,心裡卻一定心存怨懟。難道皇兄想做這樣既耗損國力又失民心之事?」
暮朝停頓片刻,直視著劉徹幽暗的雙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道:「我希望皇兄能夠成為一位心懷天下百姓的英明君主,不但可以用出色的智慧與才能不斷壯大大漢的國力,更加以寬闊的胸襟包容接納來自不同國家與民族的文化。正所謂君子和而不同,只有如此,大漢才能真正成為天下萬民敬仰嚮往的昌盛之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