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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朔聞言更是連連告罪,額頭已經磕得破皮流血卻仍舊不敢將答案宣之於口。
劉徹臉色更加陰鬱了幾分,幽暗的雙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厲聲質問道:「他們可是因朕而死?可是朕親自下旨殺了他們?」東方朔不敢回答,只是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劉徹儘管已有準備,然而在心中的答案被證實後依然呆愣半晌。
劉徹在早年繼位後飽受外戚專權之苦,因此早已暗下決心,為了避免新君繼位後再出現此類情況,如有必要,自己寧可將所立太子的生母賜死,也不能給未來國君留下後宮干政、外戚專權的禍患。因此,若說自己有一天會親手殺了皇后,劉徹並不會深感意外。
為了江山社稷,劉徹既然可以毫不留情的將青梅竹馬的結髮妻子廢棄後位,將其幽禁於冷宮之中,對其他後宮女子更不會手下留情。劉徹深信若是他發現哪位後宮女子危及江山社稷、有禍亂朝政之嫌,必然會毫不留情的取其性命,絕不會有半點姑息。
而真正讓劉徹無比困擾的是他竟然親自下旨殺害了自己所立的太子。劉徹至今也未有一位皇子,心中對於自己的長子也是滿心期盼的。
劉徹深知既然能被自己立為太子,必定是極受自己喜愛和欣賞的皇子。更何況,太子乃是一國儲君,究竟他身犯何等重罪,竟會令自己下旨殺子?
劉徹心中黯然,對於太子而言不可饒恕的重罪只有一種,那便是弒父奪位、犯上作亂。難道,深受自己器重的太子真的會做出這樣不忠不孝、罔顧人倫的事來?究竟是自己教導失當,還是太子被奸人陷害……
劉徹眼前一亮,忽然便想起阿嬌悲涼驚駭的說:「不可以做陛下的太子,陛下的太子會很慘,我不能讓我的孩子落得那麼悲涼的結局。」既然阿嬌能知未來之事,而她又覺得太子很悲慘,這不正是說明了太子無辜,是被他人陷害而失去性命的嗎?
劉徹越想越怒,狠狠的罵道:「一幫作死的賤人!竟然膽敢陷害太子?誰敢害朕殺害親子,朕便要讓他絕子絕孫!」
東方朔見劉徹已經怒極,連忙開口勸道:「陛下息怒!據卦象所顯,此事還存在一絲變數。」
劉徹冷冷的瞥了東方朔一眼,「什麼變數?」
東方朔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解釋道:「如今陛下已經知曉此事,這正是變數!而陛下既已知曉此事,自然可以有所防範,如此一來,奸邪之人的陰謀陷害便難以得逞。」
劉徹聞言目光微閃,忽然便想起了最先讓自己注意到此事的阿嬌,心中不禁疑惑,自己除了阿嬌以外,竟然還會立其他女子為後嗎?而對於阿嬌以外的女子,劉徹可以給予適當的寵愛及恩典,但是除非孕育皇嗣有功,或是受朝廷時局所影響,劉徹根本沒有想過再立其他女子為皇后。
劉徹想到身懷有孕的衛子夫以及正在領兵與匈奴對戰的衛青,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難道,衛子夫即將誕育的這個孩子會是自己的長子麼?對於衛子夫,劉徹自然也是喜愛的。但這種喜愛又不同於對阿嬌的感情,雖然不算深厚、也不算濃烈,但若是衛子夫為他誕下長子,而衛青又凱旋而歸,自己倒是極有可能冊封衛子夫為皇后。
原本以劉徹的脾氣,凡事皆喜乾綱獨斷,不願被任何人或事所約束,因此即便冊立新後,也全憑自己喜好,從來也不覺需要向何人解釋半句。然而不知為何,此時想到自己有可能冊立衛子夫為新後時,劉徹腦海中竟然總是閃現出阿嬌那雙清澈如水卻又憂鬱悲傷的眼眸。劉徹皺起眉,心中極其不喜這種令自己覺得無法掌控的感覺。
劉徹不由得仔細回想近來與阿嬌相處的種種情形,猛然間發現不知不覺間阿嬌竟然可以影響自己的心緒甚至某些決定。劉徹眼中寒光一閃,雙手緊握成拳,沒有人可以影響自己的心緒及決定,任何人都不可以!
接下來的日子,劉徹的確如自己承諾般常去長門宮看望蓁兒,然而每次去時皆直接去往蓁兒所在的側殿,即便遇見阿嬌也只是簡單說幾句話。阿嬌見此情形,卻也沒有多問。於是兩人似乎又回到了當年最後在椒房殿中那段彼此對立的時光。
劉徹能夠感覺到自己與阿嬌之間有著一道透明卻無法逾越的牆,明明阿嬌的人近在咫尺,卻總是讓他覺得再也無法碰觸阿嬌那顆曾經對自己充滿愛慕與依戀而此時卻變得難以捉摸的心。
劉徹見阿嬌面對自己的冰冷麵孔,不但無悲無喜,也沒有惱怒或委屈,反而每日旁若無事的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過著寧馨自在的日子,仿若之前那個靠在自己懷中哭泣、惶恐憂鬱的阿嬌只是自己夢中的幻影,再無一絲存在過的痕跡。
劉徹看著阿嬌絲毫不嫌麻煩的親自為蓁兒做出她喜愛的甜點,再微笑著一小口一小口的餵給她吃;看著阿嬌與蓁兒歡暢的玩鬧,露出明艷如朝霞的笑顏;看著她對近身侍婢都笑得溫和無比,卻在面對自己時露出禮貌的笑容,如同對陌生人般疏遠。
劉徹心中既驚且怒,只想親手撕碎阿嬌臉上優雅卻疏離、如同面具般的笑容。憑什麼她可以在攪亂了自己的心神以後,反而可以若無其事的過著平靜快樂的生活?劉徹面色陰鬱的凝視著阿嬌,幽暗的雙眸中閃過一抹厲色,這場戲何時開局、何時落幕都必須由自己來掌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