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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這麼說,是因為此刻喜歡我。等不愛了,臣妾就是出門乘個轎子,你都能說臣妾苛待下人,橫行宮中。」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這句話放在帝王身上,不是形容詞。
「朕哪裡是那麼不明理的人。」皇帝有些無奈,連連做出許多承諾來。
他先前覺得華妃有些不愛搭理自己,還覺得煩悶。
如今她熱切起來,他才知道她是有多不好對付。
好在到下一站的路並不長。
馬車很快停到了某間錢莊的後院,一長袍的中年男人顛顛地跑過來。
「女公子怎麼親自過來了?」
馬車裡的皇帝目光一變。
女公子是前朝流行的稱呼,用於稱乎諸侯的女兒或世家貴女。
高祖平了諸侯,娘子的稱呼便更流行一些。
如今這個稱呼,通常只用來稱自家擁有管家之權的小姐。
難不成,華妃名下還有連鎖的錢莊?
「要取十萬兩白銀呢,我過來瞧瞧才妥當不是?要成色與官銀相近的銀錠,你可不要拿那些成色不好的東西糊弄我。」
「哪兒敢啊,要是叫女公子不高興了,老爺從蜀地回來,能生拆了我!」
掌柜搓了搓手,說:「小姐要拿來做善事的銀子本來備好了,但您今年突然改成了十萬,還要跟官銀差不多的,莊子裡一時半會湊不出來。即使湊出來,一天也發不完,您看……是不是寬限兩天?」
「剩下的兌成銀票,我讓人去鰭州取。」
鰭州是這次徵兵的地區之一。
就近取也安全些。
「老爺是?」
皇帝走過來。
「我三舅舅。」秦玉逢對著掌柜指了指他,「你們姑爺。」
「姑爺好。」掌柜面無異色,只殷勤地請他們進去喝茶,自己去清點銀兩。
屋中就剩他們幾個,秦玉逢才解釋道:「三舅舅平時為人低調,對外並不說自己是唐家人。這裡人連我姓秦都不曉得,夫君莫怪他們不知禮數。」
皇帝點了點頭:「確實很少聽聞你三舅舅的事情。」
據他所知,唐王有三子一女。
兩位庶子,秦玉逢的母親宛陽郡主,還有一位年紀最小的嫡子。
唐王年紀也不小了,他一直在等對方上奏請封世子,卻一直沒等到。他還以為是那位嫡子身體有什麼問題,結果是在悶聲發大財。
她:「三舅舅並非外公親生,這樣做也是不想給我們帶來麻煩。」
秦玉逢給皇帝講了唐覺的身世。
當然,有相當程度的藝術修飾。
在她的口中,唐覺是父母雙亡,坐擁巨額家產卻無力保住的可憐人,他不遠萬里來京城,他本打算把錢捐給唐王,讓對方用於安頓將士家眷。
唐王夫妻對他的身世深感同情,拒絕了他的捐贈。
還將他收為嗣子,視如己出地撫養他長大,等他成年之後便將家產如數奉還了。
「也是因為如此,三舅舅一直對我們很好。尤其是我……他到唐王府的那年,母親恰好生了我。」
唐覺認為,這是上天給他的恩賜。
在他最危機的時候,他擁有了足以保住身家的依靠,還遇到了會和他一起懷念故鄉的人。
秦玉逢對他不算討厭。
但十分警惕,因為秦家加唐家兩家人的心眼都不如唐覺一個人多。
皇帝對此毫無所覺。
甚至對那位未曾蒙面的「三舅舅」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想法。
他也是坐擁巨額家產,卻難以保住的人。
父皇交給他的,不僅是家業,還有社稷重擔。
「你三舅舅既是嗣子,為何不當世子?」皇帝頗為慷慨地說,「如果是因為你那前邊的兩個舅舅,朕回宮之後便直接下旨封他為世子,讓他們沒有話說。」
唐王又不是沒有後,王位總是要傳下去的。
那不如選個喜歡的。
況且唐覺與秦玉逢關係好,日後也一定會偏向他。
秦玉逢搖了搖頭:「三舅母去世的早,未曾給三舅舅留下一兒半女,舅舅已打算為她鰥居一輩子,早就回絕了外公立他當世子的事情。」
「另外兩個舅舅……妾不好說長輩的事情,只能說外公已經打算上奏,懇請皇上在他百年後收回王位,不叫他們兄弟相殘,敗壞唐氏門風。」
皇帝一聽,遺憾道:「聽聞唐王當年驍勇無敵,沒想到竟是虎父犬子。」
他出生晚,沒有見過戰亂,也沒有見過開國分天下時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所以對唐王一直有種看英雄的濾鏡。
「不過唐王之位是世襲罔替的,即使你三舅舅不打算再娶妻生子,同樣可以在族中選一位嗣子。」
秦玉逢又是搖頭,幽然一嘆:「夫君不知,失去了摯愛的人已然不能算作一個活人。」
皇帝想到內閣首輔墨成,也是一嘆。
等五萬兩的白銀在他們面前鋪開的時候,他的悵然就全部消失了。
看這整齊的大小和嶄新的成色,一看就不是從散戶里收來的碎銀煉的,而是大樁收益的入帳。
唐覺可真有錢啊……
還只需要養自己一個,不像他,需要養一整個後宮。
「請女公子清點。」
秦玉逢打了打扇子,身後的壁水與星璇便會意地上前清點。<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