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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黨爭, 平衡朝堂。
這是除了每日政務之外最重要的兩項工作。
他如今已然十分熟練, 並且還能在不耽誤辦事的情況下,將這群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按照秦玉逢的說法, 他現在已經是一個擅長談理想、畫餅、說「你們都是我的翅膀」和使用離間計的出色皇帝了。
當皇帝終於改完封賞的草稿,一抬頭便看見了不知在旁邊等了多久的墨成。
這位內閣首輔的神色不似以往嚴肅,反而說不出的和藹。
以至於令人立刻察覺到他的蒼老。
墨成今年五十八歲,和他同一批的開國功臣,如今只有年近七十的唐王還活著。
唐王身上有舊傷,身體狀況並不好,在先朝時便不再上朝,這些年除了偶爾上一封請求收回王位的摺子,並沒有什麼動靜。
皇帝如今常與唐覺聯繫,知道以唐王的身體,大限就在這一兩年。
而以墨成在妻子死後廢寢忘食的工作狀態,能不能挺過六十歲都是個問題。
皇帝遲鈍地察覺到,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朝臣講起高祖與先帝的事情了。
一個時代即將徹底消失。
「陛下如今大權在握,前有西戎投降,後有蜀地平亂,天下亦將歸於長久的太平。」墨成欣慰地說著,「如今正是臣的離去之時。」
現在是建光四年的秋天,先帝在夏天去世的,皇帝到次年春天才改元建光。
按照先帝「五年內可重用墨成」的說法,這個時間稱不上晚,也不算早。
皇帝卻依然猶豫了。
這一年來,他跟墨成的關係又好了許多,比當初他剛登上皇位,墨成悉心教導他時更好。
他已然能看懂這位老臣的心思,便能夠放心地去信任他,將其視作左膀右臂。
況且從名義上講,墨成是他的姑父,是他的親人之中,除了母后外最能擔住「長輩」這個身份的人。
皇帝想要挽留。
墨成在他開口之前,便搖著頭說:「臣當這個內閣首輔,距今已有十七年,自先帝病重便開始把持朝政。只有臣退了,您才是說一不二的帝王。」
「如若不知您寬仁至善,臣還想讓陛下將我打入大牢,革除爵位,判處罪行。」
皇帝想也不想地說:「您何罪之有?」
墨成只是笑:「欺君罔上,弄權集黨,戕異推親,那一條不是大罪?」
能坐到這麼高的位置,沒一個人手上是乾淨的。
他甚至許多事情都沒有做得周密,為的便是日後皇帝清算起來,能收集到足夠的證據。
但皇帝比他想像中要更加正直一些。
這不是說皇帝不會弄虛作假,而是說皇帝不會做出接受了別人的奉獻,還將人踹進溝里的事情。
皇帝沉默了會兒,頗有些負氣地說:「首輔大人想要離任回鄉,上本奏摺自己批覆便是,來這裡氣我作甚?」
墨成:「臣離任,只有秦向安能擔此任。」
「嗯。」皇帝並沒有否認的意思。
內閣首輔的工作量不是一般人能承擔的,而且還都是不能出錯的工作。
內閣剩下的三個人,包括蕭勤,在這方面都遠不如以「內閣首輔」為模板培養出來的秦向安。
他若是想首輔之位交接後不出什麼亂子,用秦向安是唯一的選擇。
「您欲以秦躍為上將軍。」
順國建立之後,許多將軍的名號都逐漸轉為虛職,只有在發生戰事的時候,他們才能直接領導軍隊。
即使是唐王,也不過剩下不足千人的府兵。
上將軍是一個多年沒有人擔任的職務,在過去,它比三公的地位更加穩固。
因為上將軍可以開設將軍府,自行委任軍府佐吏,有自己的班底和一批精銳部隊。
皇帝:「這事我與您談過,您也認可了。」
皇帝受夠了每次有什麼事兒都只能臨時拉一隊不知道靠不靠譜的人去打仗,所以打算以秦躍為首,設立將軍府。
卻不是放權給秦躍,而是由自己安排人進去,讓他們彼此磨合,互相促進。
確保每次出征的時候,都能出一個訓練有素,能夠互相配合的隊伍。
「臣並不是要您收回成命。只是想說,秦氏有這樣的權勢,其附庸者必然被滋長野心與傲慢。」墨成直直地看著皇帝,「這也是臣令墨家人不為京官的原因。」
「但墨家依然送了染香入宮。」
皇帝嘆了口氣:「所以您說了這麼多,就是不希望朕立華妃為後。」
「皇后與寵妃,終究是不同的。」墨成停頓片刻,也嘆了口氣,「華妃若是蠢笨些,臣也不會在此刻掃您的興,可她實在是太聰明了,又是那麼個性格。」
寧教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這句話用來形容秦玉逢,恰如其分。
而墨成又還有一句話沒說,若皇帝是個會敗給愛情的皇帝,立華妃為皇后也未嘗不可。
偏偏是個心有天下的帝王。
墨成又等了會兒,沒能等到皇帝的定語,反而等到一句與之毫不相關的話。
皇帝:「墨老,我以前常聽人說,她與子云大長公主十分相似,您覺得呢?」
提及亡妻,墨成眼神恍惚起來,似是陷入一場不想醒來的舊夢。
「彼時動亂,高祖死過不少兒女,因而無論皇子還是公主,都督促其勤加習武,子云的水準是他們當中最好的,曾領五百人於萬餘圍軍將高祖救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