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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媒婆鬼消散時掉落的。
它奄奄一息時用那雙泛白的眼珠子定定看著他,深深地, 像是透過他在看什麼人,說了最後一句話。
「游小姐……白首同心。」
游陽轉了轉簪子, 奇怪,他明明沒見過這東西,卻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游道友, 好了, 我們走吧。」梵音宗弟子走了過來。
游陽將簪子收了起來, 這一晚上的,亂七八糟的終於結束了。
他愉快應聲。
「好嘞!」
……
寧枝並沒有睡著,她在回完那條後就把琉璃鏡放在了一邊。
然後抱著膝蓋,看著煉丹爐的爐火發呆。
腦子裡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想。
兩個時辰前。
夜涼如水,明月下,陣陣微風吹拂乾枯的枝葉翕動。
「……應遲宴?」
寧枝抬起臉來,因為視線模糊,眨了眨眼,努力看清面前的身影。
「嗯。」
少年不冷不淡應了一聲。
一如往常的高冷惜字,但是……
寧枝看著少年那張毫無血色慘白如紙的臉,脫口而出:「你變成鬼了?」
應遲宴:「……」
他這一沉默,寧枝就以為是默認了,鼻子一酸,須臾間又掉了幾顆星星。
雖然她是惡毒女配,但是那只是書中的身份,她本人並不討厭他。
而且,而且他平時對她也挺好的,會在她中藥後當解藥,會在她虛弱摔倒時扶她,會在鬼陣中幫她照亮……
還有游陽,她的老鄉,她的好朋友。
都已經認識這麼久了,突然告訴她人沒了,這誰能接受得了。
寧枝抽了個嗝,不死心地問:「會有辦法復生的對不對?」
「修真界術法這麼多,肯定可以的對嗎?」
應遲宴:「……」
空氣靜默良久。
竟然有一絲焦灼的意味。
半晌,少年輕輕嘆了口氣。
笨蛋。
久久得不到回答。
寧枝無措捏著衣角的手腕忽然被抓住,捉了起來,隨著力道,蹲著的身子倏地朝前一傾,落入冰冷的懷中。
濃重血腥味和他乾淨清冽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剎那籠罩,寧枝一瞬間意識有些混亂。
……他這是在幹什麼?
少年輕輕咳了一聲。
因為虛弱聲音很輕,落在頭頂,近的像是靠在耳邊說的一樣。
他忽然問:「聽到了嗎?」
寧枝懵懵的,剛想問聽到什麼?
下一瞬,靠近少年衣料的耳畔忽然聽到了一聲沉穩跳動的心跳聲。
寧枝愣住,眼睫顫了顫。
鬼物是沒有心跳的。
有心跳的是……活生生的人。
也就是說,他沒有死。
「所以。」
黑衣少年頓了頓,冷然嗓音飄入被風吹亂的枯葉中,融進溫和的月色里。
「寧枝,別哭了。」
……
煉丹爐下的火焰劈啪響了一聲,火團飄忽了起來。
寧枝回神,趕緊控制火焰穩定下來。
她忍不住捂了捂臉。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真的好傻啊。
都還沒確定看到兩人的屍體,就這麼做了出兩人都沒了的判斷。
真是被鬼嚇傻了。
寧枝暗惱。
果然一直待在那些鬼物身邊,連思維也因為害怕變得僵硬滯澀了,怎麼就能問出那樣的問題呢,連過腦子都不過。
不過……
應遲宴雖然沒死,卻受了很嚴重的傷。
那時她聽到了心跳後迅速明白了過來,慌慌張張起身,結果不小心碰到了少年的手臂,聽到了悶哼一聲。
她這才注意到,他的袖子都已經被血浸濕了,因為穿了一身黑衣沒看出來而已。
她也是這才反應了過來。
那隻厲鬼身上的血確確實實都是他的。
游陽本來和一眾梵音宗弟子一邊在旁邊看熱鬧,不想破壞兩人的氣氛。
但見她慌慌張張的,還是湊過來小聲告訴她:「是用的應兄的血液,我們兩個才能打得過那隻厲鬼的。」
總之,寧枝急急忙忙喚出琴鳥,帶著應遲宴回了梵音宗,替他止血。
掀開衣袖,少年手臂的傷口深可見骨,是傷口不再出血後,一劍一劍劃出來的。
寧枝本來就是出宗,帶的丹藥不多,用了僅有的兩瓶止血丹撒上去都沒能癒合,只能先包紮著,她火速跑回來煉丹。
剛剛還差點就因為心緒混亂煉失敗了。
等寧枝捧著剛出爐的丹藥去了應遲宴的院子時,發現少年已經睡著了。
本來皮膚就白,現在失血過多更是慘白,輕闔著眼,呼吸很輕,仿佛隨時會停止一樣,如同瓷器一般漂亮易碎。
寧枝咬了咬嘴唇。
走上前去,動作小心的解開包紮的布帶,已經又被浸濕了一片,濕濕黏黏的。
顧不得討厭血腥味,她把丹藥碾碎灑上去,一顆又一顆,跟不要錢似的,直到不再出血,才總算是止住了。
重新包紮了一遍,寧枝習慣性仔細的打了個規整的蝴蝶結。愣神看了一會兒,伸手把蝴蝶結拆掉了,系了個平結,隨後替少年蓋上了被子。
她沉默著,在旁邊坐了很久。
終於她打算離開,想到最近天冷,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給他加了床被子。<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