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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日都盼著上海那邊來信,等啊等,等了幾乎二十天了還沒來信。
於是又寫了一封去問情況。
那天楊勝也去寄信,見奚容也來寄信,便說:「你也寄回家?寄給誰?」
奚容淡淡的回答:「寄給我媽。」
「哦。」楊勝說著,眼睛一直看著奚容,帶著點兒炫耀的意味,「你知道我寄給誰不?」
奚容說:「不知道。」
楊勝說:「我寄給我哥。」
奚容知道他的確有個有權勢的哥哥,楊勝在學校的時候老師都對他多有照顧,吃穿用度都不是平常家的孩子。
他的哥哥位高權重,想必很快就能把他弄回去。
楊勝似笑非笑的說:「我哥那邊有辦法讓我回去,他手裡有名額。」
奚容眼皮跳了一下。
他知道上面有些人手裡有名額,可以讓部分知識青年回去,但是名額很少,一般只能把至親的人弄回去。
奚容抿著唇不說話,聽著楊勝又說:「我讓我哥把我們倆都弄回去好不好?」
說著是「好不好」,實際上是寫了信明確的告訴了他哥,他想要奚容和他一起回去。
要他哥務必把奚容一起弄回去。
來的時候就寫了信,前幾天收到了信,信里還罵了他,說讓他多吃點苦好才對的,別和不三不四攀附權勢歪心思的人混在一起,這回再次寫信,措辭更加誠懇。
還表明了態度,要是奚容不和他一起回去,他也不回。
楊勝說:「我信里寫好了,說讓我哥把我們一起弄回去。」
奚容愣了一下,又想著自己應該能憑自己的本事回家,用不著他,他們家裡說不定還以為他攀附權勢呢,往後回了上海可能還要看人臉色過活,於是說:「我自己能想辦法,不用管我。」
但這封信一寄回去,又是石沉大海,楊勝的信卻回來得很快。
楊勝打開信一看,已經能想像他哥那冷冰冰的樣子。
而此時此刻他大哥楊克的確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坐在辦公椅上,拿著楊勝的信冷冰冰垂眸。
「小少爺還在堅持要那個奚容和他一起回去?」副手是跟著楊克一路爬上來的,對他們家家事很清楚,知道楊勝磨磨蹭蹭就想把那奚容一起撈上來。
還威脅說要是奚容不回來,他一輩子就爛在北大荒。
楊克冷冷的看著信件,一把給撕了。
「小勝心思單純,這個奚容是他的大學同學,才上半個月的學那嘴上就只掛著這個人的名
字。」
副手說:「查了查,奚容背景很簡單,母親是紡織廠的,妹妹在文工團,但有些人偏偏一門心思歪著,不知道給小少爺灌了什麼迷魂湯……」
楊克看著信說:「我也只有兩個名額。」
如果多出名額,也不是不能給奚容,但是他只有兩個名額,一個給他弟弟,一個是……
「人查到了嗎?去了哪裡?」
副手冷汗直流,「只知道是下了鄉,但是下鄉的人太多了,陸先生的去向目前還沒查到……」
常年不苟言笑的禁慾上司突然開了竅,聽說是有次去報社對某個青年一見鍾情了。
在這個年代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驚世駭俗的,但是達官貴人們、那個古老的貴族和商賈,養男寵的大把,許多富商的姨太太也是男人。
楊家是幾百年的世家,不說楊克如今混得很好,就算是在家裡做個閒散少爺,養個男人也無傷大雅。
可那人如風如煙,楊克就見過一面。
那天他往報社有點事,下午五點半,報社沒什麼人,進去的時候眼皮一跳。
正見到有個漂亮青年在寫東西。
要背筆直,整個人如玉似的美麗潔白,知書達理,談吐甚佳。
他看了一眼青年工位上的名字,寫的是「陸君蘭」。
那可真是如蘭如竹般的君子。
那日天氣暗沉,報社裡也並不亮堂,只有幾玻璃窗透過來的光,他進來的時候腳步並不響亮,那青年也許是寫東西太認真了,一時間沒有發現他。
垂著眸,像一副畫一樣,冷冷清清漂漂亮亮的,電影明星都沒有他好看。
整個人在發光似的。
楊克不小心弄出了動靜,一下子青年就抬起了頭。
那雙眼睛比天上的星辰、湛藍的大海還要美麗,本來是像安安靜靜的畫、優雅的蘭和挺拔的松竹,眼睛看過來的一瞬間鮮活了。
世上任何貴重的珍寶都沒有他好看。
那天突然下起了暴雨,青年還給了他一把傘。
第二日是個艷陽天,恰巧是他弟弟大學開學的日子,他連楊勝開學都沒去,只去報社還傘了,一問,說陸君蘭出差去了。
再過不久,聽說陸君蘭去了其他報社,一路問下去,聽說又是相應號召被下放到鄉里。
連在哪個鄉下誰都不知道,人海茫茫的,只一直在打聽。
他手裡只有兩個名額,一個是給他弟弟楊勝,一個是留給那隻見過一面的陸君蘭。
怎麼可能給弟弟口中那個奚容?
副手說:「小少爺又來信了,怎麼回?」
楊克冷哼一聲:「先讓他吃兩個月苦頭再把人弄回來,至於那個奚容,別說沒有名額,就算有也不管他。」
他心想,不知道是什麼人,本事好大,竟然讓他弟弟如此上心,一看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