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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嗎?」楚憶歸的眼睛,看向了睜開雙眼的萬秋。
「楚憶歸。」這個名字,在記憶中不斷的徘徊,萬秋叫出口的時候卻覺得很陌生。
「身體感覺還好嗎?」楚憶歸放下手中的一本厚重的書本,對著萬秋微笑。
萬秋點點頭,茫然之間,那些令他苦惱的回憶似乎都因為楚憶歸的聲音,逐漸的回退到記憶深處。
萬秋偏過頭看到了自己正在掛水,在床頭還有著陌生的『電視』,雪白的病床柔軟、舒適,被褥有洗衣液的香氣。
是醫院。
「我沒有錢。」萬秋說道。
「爸爸媽媽有錢。」楚憶歸坐在萬秋的床邊,低頭看萬秋,握住了萬秋的手,「不用你付錢的,哥哥。」
「哥哥?」萬秋茫然的重複了這一句陌生的稱呼。
「你的爸爸媽媽,也是我的爸爸媽媽,你比我大幾個月,所以你是哥哥。」楚憶歸的聲音很慢,在說一句之後都會停頓一下便於萬秋理解。
兄弟。
萬秋突然明白了什麼,他和楚憶歸成為了兄弟。
記憶中的一切都在變為現實。
「你是我弟弟?」萬秋從來沒想過,除了爸爸媽媽之外還能有其他的家人。
比起疑惑和恐懼,更多的是居然還能擁有更親密的聯繫的新奇和微妙的喜悅。
「對。」楚憶歸應道。
「不是朋友了嗎?」萬秋不舍這樣的關係。
「我們是朋友,也是兄弟。」楚憶歸的手指扣在了萬秋細弱的手指中,「我們比其他人要更親密。」
萬秋的腦袋轉不過來。
他和楚憶歸更親密,並且會欺負楚憶歸。
欺負和親密,是什麼關係?
「她走了,你還記得嗎?」楚憶歸問道,直接戳破了萬秋沒有完全藏起來的記憶。
萬秋呆呆的看著楚憶歸,連萬秋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走了』這兩個字,蓄成了水珠,任性的從萬秋眼角落下。
楚憶歸安靜的看著萬秋,伸出另一隻手去觸碰萬秋的眼角之下,將水珠收入到手中。
那水珠仿佛連成線的水流,濕潤了乾涸的沙灘,在楚憶歸的指縫中留下一片小小的水窪。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
「不要再哭了。」而楚憶歸的聲音,才終於響起,「不能哭的太多。」
聽話的萬秋,真的努力的眨了眨眼睛,讓酸澀被努力壓抑下去。
「你現在有了新的家,新的媽媽。」
柔軟的、溫和的、緩慢的。
楚憶歸的聲音,在一點一點的在萬秋的記憶中,塑造出了一個簡陋的,模糊的影子。
「你不用再傷心了。」楚憶歸的話,聽上去並不像是在勸慰,而是指引。
萬秋會聽從所有的人的話,更何況楚憶歸說,他們很親密。
「你有了一個新的媽媽,和她說說話,不要哭。」
楚憶歸平靜的眼睛,宛若沉石,在這目光之下仿佛被壓制了萬秋的眼淚,將所有的眼淚都潛藏在了這一塊沉石之下。
萬秋看著,看著。
他似乎理解了楚憶歸的話,又似乎並不理解。
直到門被打開了,腳步聲由遠及近,而楚憶歸鬆開了握住萬秋的手,從萬秋的床邊站起身來,將被水珠濕潤了的指尖,收到了背後。
「萬秋,萬秋,寶貝醒了嗎?」楊瀟雨在看到清醒的萬秋,眼中全都是驚喜,然而驚喜之後,卻更為擔憂。
「媽媽。」萬秋柔軟的,稚嫩的少年音,帶著不易察覺的信賴和依賴。
他的媽媽。
萬秋想到那個一定會發生的奇怪的文字。
他的最漂亮的媽媽,也一定會拋棄他。
但是萬秋還記得,媽媽說「不會拋棄他」。
不一樣的兩個認知,萬秋判斷不來。
「對不起。」楊瀟雨頭頂著萬秋的額頭,望進那一雙遺傳著自己的漂亮的眼睛。
總是澄澈的眼睛中,依舊沒有被烏雲侵擾,可卻好像更加的空洞了,虛無的仿佛一片空白的世界,即便用世界上最頑固的油彩都難以在這一份純白上留下色彩。
「對不起,寶貝,對不起。」楊瀟雨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他們強行撕扯了萬秋的依賴,現在萬秋定然會比他們所看到的,還要鮮血淋漓。
「媽媽。」萬秋記得要和楊瀟雨說話,要不哭,「我沒有家了。」
被拋棄了三次的萬秋,第三次沒有家了。
那昏暗的老舊小區的租房,空氣中經常會有的淡淡的酒氣、寧巧珍的化妝品的味道、肥皂的味道,破舊的木質家具,狹窄的小臥室,獨屬於他的單人床。
這些都是充斥著幸福的,萬秋喜愛的東西。
他再也進不去那個他總是能回去的地方。
爸爸拋棄了媽媽。
媽媽拋棄了他。
在下午陽光照耀進來後美的不可方物的租屋,終於破碎在了萬秋的記憶中。
一旦回想起來,寧巧珍決絕的,拋棄他的影子就會占據他的視野,冰凍他的血液,讓疼痛順著血管,凝結他的生命。
「寶貝,你有家。」楊瀟雨將萬秋一直低著的頭抬起來,認認真真的凝視萬秋的眼睛,「你有家,媽媽的家,就是你的家,爸爸媽媽一起帶你回家。」
萬秋沒有任何懷疑,他知道他即將擁有一個新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