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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愛不值錢。這般想著,褚月見恨不得多長几張嘴說這些話。
終於等到了還差一點的時候,上面的數值卻忽然停了下來,任她如何說愛都不再加一分。
正當褚月見滿懷著失望時,身下的人才啞著嗓子開口。
「你方才說愛的那幾刻鐘,是為了想要離開,還是真的如所言這般愛我?」
奉時雪猩紅的眼中浮現起霧蒙蒙,透白著沒有血色的臉,帶著任人可以欺辱的模樣,以往的冷靜平淡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悲戚縈繞。
他想要一個答案,所以自打她說愛時,也沒有用蠱去感受過她的任何情緒,害怕所得非願。
少時讀過太多書了,所以養就了不喜怒於色的性子,做事沉穩有度,喜好禪悟。
但自從很多年前他在神殿遇見她之後,便很難參悟那些書了,只覺得晦澀難懂。
本是參不透,可觀她不知因何而難受時,所以不得不參透。
放她離開吧。
這句話似埋下的一顆微不足道的小種子,正以某種迅速的姿勢盤根長大,撐得他感覺到難受。
有些不甘心,甚至還很怨懟,滿心都是對她無情的嗔怨。
可她一聲聲輕飄飄的愛如雨砸來,冰涼的,但他身處在沙漠中,那即便是毒雨也甘之如飴。
「奉時雪,你怎麼真的哭了?」褚月見還在品味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便觀眼前人自眼中流下了淚。
她有些慌亂地抬手擦著,眼卻被他蒙住了,蒙著眼的那雙手滿是寒意。
他無聲地傳達著恐懼和認輸。
「褚褚……」
奉時雪一眼不眨地看著眼前的人,強行壓抑即將要噴薄而出的情緒,那悲憫的面容因隱忍而變得醜陋。
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一絲醜陋的模樣,想永遠在她心中有一席之地。
褚月見察覺到他現在的不對勁了,乖乖地閉眼坐著,靜靜地等著。
她乖得像是纖細柔弱的花。
奉時雪一眼不眨地看著,想要將她的模樣刻在腦海,然後百年萬年不忘。
良久,他表情冷靜了下來,緩緩開了口:「回去吧。」
輕得像是風過無痕,隔著宿世再次被敲響的嗡嗡神音。
由愛生憂,由愛生怖,他想要她此生無憂亦無怖。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褚月見聽不見了,眼前的不斷湧入那些殘缺的,噁心的,能將她完全割裂開回憶。
她的顰眉神情不安,躬身蜷成一團栽倒在床上,雙手緊緊抓著奉時雪的衣領直至泛白。
「好難受啊。」她艱難地開口,不斷地顫抖著。
「怎麼辦啊,好難受。」一聲聲傳來,一聲比一聲強烈。
奉時雪跟著一起難受,一起顫抖。
那雙本應該是溫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以保護者的姿勢用盡力氣將她攬在懷裡,共感著那些被她不斷想要拋棄的感情。
難受和噁心一起紛沓而來,他忍著鑽心刺骨的疼痛襲來,噁心得他呼吸急促。
那一刻他終於知道了,為何她想要離開,一生無愛被棄像是刻進了魂魄,所以產生了逃避。
可他卻想要將她拉回來,繼續受著這樣的磨難。
「我好難受啊。」她難受得神志不清,渾身冰涼,只能無意識述自己的難受。
可他能幹嘛?
他什麼也幹不了,共感根本無法分擔她的痛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燭光忽明忽滅地閃著,他臉上顯出的痛楚忽然定格了,神情怔怔地落在她顫抖的唇上。
「回去嗎?」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問著。
褚月見已經沒有辦法回答他了,完全陷入那些記憶中。
他本就沒有等她的回答,輕輕地吻了吻她冰涼的唇,帶著繾綣刻骨的溫柔。
「褚褚,我愛你,所以回去罷。」
那不再受壓制的情緒,帶著傾巢般滅頂之勢而來,他亦無力承受,卻還是強忍著冷靜開口。
「不過百年而已,我等得,所以回去罷。」
青年彎下了向來不屈的腰,眼中的淚不斷滾落,躬下了身將人抱緊,輕柔地吻著她蒼白的臉。
放她走罷,不過百年而已,不過才百年……
褚月見抓著的手鬆開了,她也感受到了那些情緒,將記憶中那些令人不適的感覺沖淡了,儘管還是難受,但遠比之前好得多。
也或許不是因為那些共感的情緒影響,而是因為有人說了愛,回勘往事浮沉,無人與她說過愛是成全。
安和公主說喜愛她,然後冷眼觀她被按在水池中,褚息和說愛,可那些愛里充滿了偏執的占有。
就連陳衍讓也說過喜愛,但最後卻化作一雙無形的惡手,將她推向火海中。
無人救過她,自始至終都是她一個人在嘗試自救。
所以她以為只要無愛那便能笑觀他們,帶著洋洋自得將這些人玩弄掌中,讓那些偽裝成人的面具破碎。
她以為的愛是自私,猜忌,妒忌,壓迫,束縛,甚至是恐懼,顫慄。
就如同現在的奉時雪,他說了愛,所以矜傲散去,褪下了冷漠的外皮,不斷恐懼,顫慄。
可這一刻她竟然不懂了,愛怎麼能是這樣的?
褚月見感覺自己有些困了,低下頭,親昵的以額蹭了蹭他的鼻尖。
「你很會悟道,不如念經書給我聽好不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