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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對著這樣的裴善,懵懂中又乾淨純粹,實在是生不了氣,便對王秀道:「我先出去了。」
王秀頷首,送走了長公主才慢慢走到裴善的身邊去。
她看了一眼木盆里的柿子,蹲下來開始洗,並問道:「是你和太子去摘的?」
裴善點頭,連忙道:「師娘,井水很涼,還是我來吧。」
王秀道:「你一個人拎過來的,不是想靜靜心嗎?」
「說吧,你在想什麼?」
裴善知道瞞不過去,索性也跟著蹲下,那個井口的位置很高,將兩個人的身影擋了大半,若是不仔細瞧,還瞧不見呢。
等到柿子都洗完了,裴善才遲遲道:「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很多,很亂。」
末了,他又問道:「是姜晴送東西來了嗎?」
王秀點了點頭,淡淡道:「是的。昨天計若芙被送回去,她應該是以為和你有關。派人送東西來是藉口,想打聽莊上發生什麼才是目的。」
「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我知道她在等一個機會,不過那個機會也許永遠也不會有,可她如果一直等下去,不止她會浪費時間,你也會感到愧疚。」
「因為你覺得當初和她的相識,並沒有劃清界限。但你想過沒有,當初是因為你師父想要借你婚事由頭去幫助姜家,說起來你並不欠她什麼?」
「不要被身邊的人蠱惑,覺得他們口中和你相匹配的人就是最好的選擇,但選擇其實是從心出發的,如果你還是覺得勉強,如果決定還沒有做你已經感覺到不舒服了,那麼就立即停止。」
「試想一下,一個沉得住氣,有勇有謀的姑娘,又怎麼會是你想的那般脆弱,因為得不到心中所愛,就會活得遍體鱗傷呢?」
裴善看著師娘,久久說不出話來。
可師娘只是淡定地拿著架子上的帕子擦手,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道:「裴善,有時候人太善良了,會傷到自己。」
「我希望你可以自私一點,活得真實一些,不要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只是為了來看看這世間的一場繁華,自己卻始終無法融入。」
「無論如何,你都要清楚,枕邊人是朝夕相對的,如果你過得不幸福,沒有人可以替你善後,包括我和你師父都不能。」
裴善的心靈再一次受到洗禮,他覺得就像這些洗乾淨的柿子一樣,沉甸甸的果實和深秋總是遙相呼應的,而每年到了冬天,萬物沉寂,多少都有點休養生息的蓄力之美。
一旦冬雪來臨,春天的生機也都會在土裡蓄勢待發,那是一整個冬季的蓄養所換來的。
所以,無論他面臨什麼樣的選擇,其實都是一場新的起點,他不應該頹廢,而應該奮勇向前,抓住屬於自己的生機。
想通以後,裴善肯定道:「我對姜姑娘並沒有男女之情,我會親自寫信告訴她的。」
來莊上這些日子,他從未想過她,現在突然被人提及,他才想起自己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是什麼?那就是,他一直沒有對姜晴把心裡話說出來。
他不想她錯付情意,又一直沒有好的時機。但他現在明白了,拒絕這種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時機,因為拖的時間越長,對人家姑娘越是不利。
姜晴很好,他也看見了她的好。只是……沒在他的心上。
王秀看著裴善如釋重負的笑容,煥然一新,真是讓人眼前一亮。
多好的少年啊,本就應該是生機勃勃的樣子,卻硬生生皺了這麼久的眉頭。
說起來也是怪她,受了陸雲鴻的影響,覺得姜晴跟裴善挺合適的。現在想一想,兩個人的成長環境大不相同,姜晴又是當公主一般養大的,雖然她可以學著體貼裴善,但前提是她能看懂裴善。如果將來兩個人有了隔閡,那就沒有這麼容易修復了。
畢竟一個不善解釋,一個心思敏感,實在是算不得良配。
「快拿柿子去分吧,好不容易摘來的,讓大家都跟著開心一下。」
王秀說著,催促著他行動起來。
裴善憨憨地點頭,抱著木盆就走了,黃澄澄的柿子迎著光,越發顯得耀眼了。
……
京城的天黑得早了,廚房也早早傳了晚膳。
姜晴看著屋裡亮著的燈,思緒卻飄得很遠很遠。
不知道現在裴善怎麼樣了?
不知道計若芙突然回京是不是跟他有關?
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
就在她沉思時,突然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是今日她派去莊上的嬤嬤回來了,說是給她帶來了一封信。
姜晴連忙道:「快拿來給我。」
小丫鬟去接,還沒有遞過來她就伸手去接。
可當看到信封上的字跡時,她又突然遲疑了。
是裴善寫給她的,裴善從不輕易給她寫信,就算有事,也是叫弟弟帶話。
更何況……是這樣極有可能給人留下話柄的信。
「你們都下去吧!」
姜晴遣退了下人,將信捧在心口。
或許是最後一封,拆還是不拆呢?
姜晴苦笑了一下,卻在短暫的猶豫後,快速地將信封拆開了。
鏡中花影,所探皆無。
望卿珍重,自有清流。
姜晴先是一愣,臉頰迅速冰冷,身體也一陣僵硬。
但她反覆摩挲著那些字跡,確定是裴善親筆所寫,這才緩緩地勾了勾嘴角,苦澀地笑了起來。同時心裡大石落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抱有奢望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