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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善也明白了師娘今日帶他回來的深意,雖然他不在乎這些,可看到師娘為他謀劃的模樣,他還是紅了眼眶。
就好像,一個人委屈了這麼多年,就一直在等一個人來為他出頭一樣。
幸運的是,他等到了。
他努力壓下喉嚨里的酸澀,用很平靜的語氣道:「我師娘說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村長和裴家的族長聽了,這才激動得連聲道謝,恨不得現在就把地契拿來。
不過這些事情還要經過官府蓋章才算,因此更加小心謹慎,甚至於村長還叫人去看著裴善的哥嫂,可別叫他們又鬧出什麼事來。
從西堠村出來,村長和裴家的族長又帶著王秀去了裴善父母的墓地。
言語中透露出,裴善的舅舅每年都會過來掃墓,雖然來一會就走,不過他們還是看見了。
當然,他們每年都會來,那墳地的周圍土地都被徵用了,村長說是村民們願意獻出來的,他們還給種了兩棵松樹在前面,修了亭子,偶爾有遊子慕名而來,也會來這裡磕頭。
裴善仔細看著那周圍,發現是改變不少。連從前的土路都鋪了磚,下了雨也不再濕滑。
周圍遮擋視線的大樹都被砍了,只余不遠處幾棵,樹下還有幾個石墩子,顯然是特意擺放的。
裴善走過去,坐在樹下,樹蔭了透了光,他覺得像極了他的人生,遇見了師娘這麼好的人,從此也就不再黑暗了。
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上輩子修了什麼福?
恍恍惚惚中,他抬眸尋著師娘的身影。
他看見師娘站在爹娘的墳前,伸手撫著墓碑,喃喃低語。
雖然不知道師娘在說什麼,但他的心窩卻潮濕一片,熱熱的,脹得難受,卻並不酸楚,只是覺得很幸福很幸福。
他想告訴爹娘,往後他大概不會再回來了,因為師娘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而對於爹娘是思念,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放下了,放在了他心裡隱秘的角落,連同那些記憶,仿佛埋葬了一般。
……
傍晚,他們終於坐上回家的馬車。
師娘翻看著地契和名單,隨後笑了笑,遞給了他。
他看了一遍,發現了大哥的名字,剛想拿出來,師娘便按住了他的手。
她再次將那些地契和名單收回去,並道:「我們讓村里人把他們當普通村民對待,首先我們自己就要做到。如果別人家的地契你肯接受,那麼他們的為什麼不能呢?」
「就當他們是過往的一陣風吧,吹過了,曾經讓你受凍受寒的那一天也跟著過去了。」
「再說了,也只有這樣,村里人覺得你不怨恨了,他們也就不會跟著憎惡。」
王秀很清楚,如果他們表現出想報復,那些村民們就會狠狠唾棄,甚至於把裴善的兄嫂趕出西堠村。
這原本也沒有什麼,可前世裴善的大嫂就是因此上吊。上一世,裴善不入官場,這些事情影響不到他。
但是現在不行,這也是王秀為什麼要帶著裴善來西堠村的原因,還特意叮囑村長和裴家的族長。
「我讓師娘費心了。」裴善說,對於那些地契也不在意了。
王秀笑著道:「是費心了,不過那是因為你值得。」
「你外祖父年邁了,又跟著我們一直住在京城,這次你回來,就替他去看看你舅舅吧。」
「這次我就不陪你去了,等你回來,我們再啟程去台州。」
裴善十分詫異道:「我們不多住幾天嗎?」
王秀莞爾道:「你是不是傻?我們在徐州就暴露行蹤了,這個時候你師父早就知道我們下江南了,要是我們不去找他,你說他會不會發瘋找過來?」
「我到是不怕,我就是擔心到時候挨揍的人會是你。」
裴善突然醍醐灌頂,這才明白師娘要來無錫是為了什麼?
她不是想念這裡,她是想借這個機會替他解除後患。
不遠千里而來,一開始她只是為了她的夫君,可為什么半路轉到無錫,是因為他。
可他何德何能啊?
在徐州的時候,她就已經熬夜守了他兩個晚上,他記得燒得昏昏沉沉的,特別害怕會失去意識,就想拉著她的手。
然後她就真的給他握住了,一直輕輕地拍著,並告訴他不會有事的,還細心地說用了良藥,他很快就會好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好了。
可他一直不敢去想,那天晚上他是不是真的拉住了她的手,更加不敢去想,她當時是不是嚇到了,然後一直耿耿於懷。
可是現在他知道,她沒有將那件事放在心上,她是體諒他的,也是真正將他當成一個孩子看待。
就像剛剛,她的手按了下來,沒有絲毫猶豫,就是覺得,需要阻止的時候,可以直接了當。
裴善的心澀澀的,那不是疼,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感動。
或許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師娘會這麼相信他,縱容他,體諒他了。
換了一個人,一定不可能的。
他知道的,而且無比清楚。
這樣的時光,他多想通通收進自己的心裡,珍藏起來。
因為除了外祖父,從未有人這樣待他好,每時每刻,無一不溫柔不周到。
「師娘……」裴善輕輕地喊,委屈中帶著撒嬌的意味,像個孩子一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