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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詭異的念頭大約出現了十幾秒鐘,就被近距離接觸野生動物的興奮感壓過了。
大家都知道在南極沒有許可不能主動接觸野生動物,但並沒有規定說當野生動物主動靠近人類時必須要驅趕,這隻帝企鵝為了躲避危險跳上了賊船,自然難逃被圍觀一通的命運。
就跟按了暫停的影片重新播放一樣,從探險隊員到遊客都在採取行為,為了避免嚇到對方,他們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做活動幅度大的動作,但每個人都在不自覺地向前傾斜,試圖把這隻企鵝看得更仔細一點,拍得更清晰一點。
人人都在看企鵝,企鵝卻沒在看他們。
這隻帝企鵝從跳上船的第一時間起就走到了船舷邊上,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不遠處的碎冰堆,鰭翅也不動,尾巴也不動,看起來非常焦慮。
「那個是家人嗎?」有遊客小聲問,「帝企鵝也有小團體嗎?我還以為它們都是搭夥過日子的塑料同伴情。」
「可能是害怕了。」另一個遊客說。
他們想想都覺得很有道理。
船上的帝企鵝剛剛才逃離豹口,站在堅實的地面上自己覺得安全了,回頭看看混亂中心的狀況也不是沒可能,說不定它是在為豹海豹的動向而憂心忡忡,這麼盯著只是在警惕對方扭頭往這游。
不過這也把他們的視線重新帶回了碎冰堆上。
那裡的追逐還在繼續,一個跑一個追,浮冰不牢固,企鵝跑到有的地方時會因為碎冰排開忽然陷下去,跑到有的地方時卻會得到堅實的支撐,讓追擊在後的豹海豹被阻攔幾秒鐘,它掙扎得很用力,不管情況再危急都沒有放棄。
在某個時間節點上,豹海豹沒有再度鑽出水面。
當人們都以為它已經放棄了追逐的時候,這隻帝企鵝卻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朝著既定方向撲騰,很快就再次來到碎冰堆邊緣、距離遊客較近的一端,毫不猶豫地紮下了水。
「它在幹嘛?!」有遊客忍不住叫道。
為什麼要下水啊?
豹海豹都走了,乾脆待在碎冰堆上不好嗎?
萬一往水下跑反而把自己送到敵人嘴巴里要怎麼辦,水裡可是一點阻擋都沒有,企鵝的游泳速度也跟海豹的游泳速度沒法比,這……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這下大家都有點著急了。
坐在右側的遊客忍不住靠向船舷,還是探險隊員喊了一聲才把他們喊回來,省得船隻失去平衡,遊客們坐直了,那隻帝企鵝卻還靠著,半個身體都危險地貼在了船舷上方。
「那裡!」忽然有人指向一個方位。
大約在離最後一次出水點不到一米的地方,豹海豹蠻力突破了碎冰堆,直接把整個腦袋露在了水面上,推土機般推著碎冰朝前游。這裡大概是冰層最薄的地方,一路往前暢通無阻。
不過它只遊了非常短的一段距離,就因為發現獵物並沒有在冰面上出現再次潛入水中,這一次完全失去了蹤跡。
沒有。
海面上什麼都沒有。
沒有帝企鵝的蹤影,也沒有豹海豹的蹤影。
又過了十幾秒鐘,豹海豹再次在碎冰堆里出現,這一次它直接出現在離另一隻帝企鵝不到半米遠的地方,張開血盆大口咬住了它的腳爪,然後一鬆口,脖子一抖,重新咬住了它的下半個身體,用力地把它往海里拖拽。
豹海豹更換了目標。
但是人們沒有完全放下心來,因為在不遠處又出現了第二起騷動,顯然並不只有一個掠食者看上了這片聚集了大量獵物的獵場。
比起從未謀面的帝企鵝,大家都更關心剛才已經看了許久的那隻個體,因為觀察到了它掙扎的過程,似乎像把彼此的命運聯繫在了一起,不確認到安危無論如何都沒法好好地迴轉。
「不會被別的海豹阻擊了吧?」其中一名遊客擔憂地問,「我總感覺船底下的水下有好多危險的東西……這裡到底有多少企鵝多少海豹啊!」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船上的帝企鵝往後一退。
下意識地,靠船舷近的遊客們再一次後仰,做出了跟剛才一模一樣的躲避動作,只不過這次大家顯得有經驗多了,不僅沒人被手機砸到,還有人在船舷最邊緣的地方觀望,正好給沒撞過足夠高度、卡在船舷三分之二處的帝企鵝搭了把手。
眾遊客:「……」
探險隊員:「……」
不是——你們帝企鵝還有組隊碰瓷的嗎?
所以剛才往水下走是在攢衝刺距離準備直接躍出水面躍到在場最安全的地方來嗎?
本來衝鋒舟上有三個空位,現在兩個站著帝企鵝,其中一隻正在著急地嘎嘎叫,另一隻渾身發抖,尾巴邊上還沾著紅色血跡,太過巧合,以至於五分鐘後人們還在頻頻往水面看,生怕會有第三隻企鵝竄上來避難。
一直到海面上的動靜平息下去,他們才把注意力完整地放到這兩隻神奇企鵝身上。
兩隻逃過一劫的帝企鵝正非常自覺地站在空位上,旁若無人地把身體擠在一起,雙方都有點打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經歷過生死。
因為擠在同一條船上,靠得最近的遊客和它們之間的距離事實上只有不到一臂長,這可能是他們這輩子唯一一次和帝企鵝靠得這麼近的時候,將來多半也沒有第二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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