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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貿然深入濕地很危險。
可那是親手養大的孩子,總得……做些什麼吧?
要是露皮塔還年輕,要是阿斯瑪沒有被獅子重創、沒有被家人苦苦懇求退下一線,她們也一定會衝進林地,為深陷在困擾中的象群排憂解難。
對保育員來說,每這樣過一天,都是折磨。
「……不管了!」李咬牙切齒地說。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帶著工具,趕到了小島。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看到全副武裝的兩名保育員,曼蘇爾的神態立刻變了。它走向樹林,在隱沒之前回過身來,站定等待。一同離開象群的竟然還有剛剛和斷牙母象搭完鼻子的達達。
理察和李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
他們像被謎團沖昏腦袋的冒險家一樣跟著指引朝林中行進,踩著巨獸為他們踏平的小路。許多時候,曼蘇爾和達達會慢下腳步,微微抬頭,似乎在分辨穿過樹林的沙沙作響的風帶來的訊息。
這一走,就走到了黃昏時分。
日薄西山時,曼蘇爾帶著他們在一處小空地邊停下,這塊區域乍一看好像沒什麼問題,但觀察力很強的李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異常所在:空地中央的土層有著非常明顯的翻動的痕跡。
困惑之情並沒有在他腦海中縈繞太久。
幾乎沒有猶豫地,曼蘇爾走上前去,將兩柄短劍般的象牙刺入大地。
於是理察和李看見了——看見了被掩埋在這層泥土和碎石之下的、罪惡又黑暗的秘密。
第454章 象之歌(60)
護林員巴斯陀在晚飯前接到了一通緊急來電。
聽完那頭因為衛星通信偶有斷續的訊息,他臉色驟變,連熱騰騰的湯都來不及喝幾口,抓起兩塊米餅,匆匆披件大衣,就奔向了窗外的夜色。
今晚的月亮明亮得像個圓盤。
護林員小隊帶齊裝備,駕車到水網樞紐,更換交通工具。手電被擰亮,大燈一晃而過,吞沒了河面上成片的黃色光斑,那是尚且年幼的鱷魚漂浮著,思索該不該給迫近的入侵者一個深刻教訓。
巴斯陀選擇了一條熟悉的路。
幾十年下來,他閉著眼睛都知道該抄什麼近道才能快捷又準確地抵達犯罪地點,早已不會像剛入行時那樣笨拙,開著車一頭扎進雨季的暗河。
後半夜的天很黑,將跳動的火光襯得越發醒目,也將火光邊緣兩個龐大的黑影襯得越發可怖。
身後傳來隊員們竊竊私語、倒抽冷氣的聲音,巴斯陀本人也有些心跳加速,只是因為早就知道有「客人」在這裡才強作鎮定——於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林裡,再膽大的傢伙都不敢直面巨獸的目光。
也就是認識的人才敢坐那麼近了……
巴斯陀在被兩名保育員歡迎時這樣想著。
這些保育員出身達拉加營地,據德高望重的基普加各夫人所說,都有充足的戶外經驗,只是從未陷到護林員那樣的深度,意即,在夜深人靜時、在深邃幽林里,和盜獵分子真刀真槍地幹仗。
面對這種線人,巴斯陀把要求放得很低,只讓他們把事情複述了一遍,就前往前述「土坑」。
燈光從數個角度照入,那些明明已經被燒得焦黑的殘骸立時泛起一層冰冷的烏色,仿佛有生命一樣,不斷吸收周圍的光亮,看著讓人不寒而慄。
「是他們。」
有隊員啐了一口。
巴斯陀沒有說話——他剛看到彩信就有了判斷,現在不過是走了一道程序。之所以要連夜這麼趕,其實關鍵還不是為了確認,是為了搜尋更多線索,好讓附近活躍的老朋友們儘快抓人。
想了想,他發問:「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倒不是我們發現的……」名為「理察」的保育員撓了撓頭,隨後,他說了一個足以讓最見多識廣的護林員都感到困惑的故事。
「你說是大象把你們帶到這裡來的?!」
電話里是有提到有大象在現場,但巴斯陀還以為那是因為保育員在探望象群正巧發現這塊區域有偷獵者的蹤跡,結果沒想到竟然是反過來的。
那兩頭大象確實很有靈性,不管人類做什麼,它們都表現得出奇冷靜,其中一名保育員險些被樹根絆倒,靠前的大象還伸出鼻子扶了一把。可即使如此,「大象帶著人找到罪犯」聽起來還是有點像童話故事,又不是南邊培養的搜尋犬……
巴斯陀眉頭緊皺。
他也不得不保持質疑。
保護野生動物並不是一條好走的路,每年都數不清有多少護林員和志願者倒在這條路上,即使名聲大到享譽全球的動物學家也無法倖免於難。
他的巡林小隊原本有二十人規模,現在只剩下了十二個,並且長年保持著這個數字,全靠大家知根知底、配合默契才不至於帶累「破案」率——但正因如此,他們也是不少團伙的眼中釘。
巴斯陀信任的副手前陣子剛在家中遇襲,兇手衝進家門,朝他和妻子殘忍地連開數槍,並將現場照片大肆傳播,想達到報復和嘲諷的目的。
這一恐嚇沒有讓護林員們退縮,隊伍里的年輕一些的都義憤填膺,舊人們則早已習慣,也有了獻身的覺悟,只是沉默地處理了老朋友的後事。
危機隨處可見,巴斯陀必須嚴格審核每一條線索,否則就會有把隊員帶入陷阱或險境的危險……但是這會兒,他著實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線人不是人,而是兩頭連人話都不會說的大象,難道要叫他引導非洲象回憶細節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