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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往前開了兩公里左右,舉著望遠鏡的觀光客們就看到了正在和獵物周旋的年輕斑鬣狗。
它的動作稍稍帶著點遲滯,有種肉體追不上精神的錯覺,但從整體來看還是十分訓練有素的,只是轉了幾圈便如願以償地撲到了獵物的肚腹。
受限於還未發育完全的頭骨,那一口雖然咬得結結實實,卻並沒有能把對方拖倒。年輕的斑鬣狗把活撕下來的肉片吞咽下肚,眼珠估量地轉著,似乎在考慮下一次該從哪個部位下口。
這一塊肉撕得夠疼的。
角馬就像尾巴著火那樣原地彈跳了起來,後腿用力踢蹬了兩下,旋即返身低頭,試圖用頭上這一對大角把襲擊者頂個倒仰。
試圖,很多時候就意味著失敗。
年輕斑鬣狗應該對自己的力量等級非常了解,從一開始就知道沒法把成年體獵物拖倒,於是在一擊不成後採取了規避措施,退出了兩米遠,正好躲過這一波攻勢。
角馬癲狂了一會兒,發現斑鬣狗一直在往後退,頓時認為有成功嚇唬到對方,被疼痛影響的大腦清明了一瞬,立刻又向著遠方奔逃。
一個跑,一個追的戲碼再次上演。
嚮導開著車把遊客們繼續朝草原深處帶,作為旁觀者的他們看得一清二楚:這隻角馬之前就已經體力告捷了,現在多開了個口子,還能勉強跑動,不說是迴光返照吧,至少也是強弩之末。
果不其然——
觀光車才追了幾百米,角馬就慢下了腳步。
年輕斑鬣狗沒有錯過這一次機會,立刻逼到前方,另外兩隻小年輕也追了上來,彼此默契地形成三角包圍態勢。
無論角馬往哪個方向轉,想要用頭上的角來防禦,都會把屁股暴露在其他兩隻斑鬣狗跟前,完全陷入了絕境。
腹部的傷口還在不停流血,勉強轉了十幾圈,它的速度越來越遲緩,腳下的動作也不再流利,變成了像人類醉酒一樣的搖搖晃晃。
最先發動襲擊的斑鬣狗抓住機會,在分秒之間又做了一次上竄撕咬,這一次選中的地方仍然是腹部,它的同伴拽住了獵物的尾巴,另一隻小的則低下腦袋,作勢要去咬前腿。
角馬下意識地甩腿躲避,正是這一下給了兩隻斑鬣狗發力的機會,從腹部和尾巴一齊用力朝同一個方向拖拽,當即把它拽倒在地。
有那麼幾秒鐘,望遠鏡里只能看到黃色的塵埃,但沒有一個觀光客會懷疑這場狩獵的結局,蓋因在非洲大草原上,倒地就意味著死亡。
面對獅子和花豹,倒地相當於送出脖頸,立刻就會遭到致命的鎖喉攻擊;面對斑鬣狗和非洲野犬,倒地相當於送出肚腹,沒有一隻動物能在肚皮豁開、內臟被吃空的情況下存活下來。
當年長斑鬣狗抵達現場時,三隻小傢伙已經吃得滿臉血污,用大快朵頤來慶祝這場得之不易的勝利,其中耳朵圓滾滾的那隻最為興奮,吃飯就吃飯,還要去拱拱這個、碰碰那個。
然而它們的「帶隊老師」好像不怎麼高興。
體型最大的那隻斑鬣狗走上前來,橫眉豎目、齜牙咧嘴、鼻子皺成一團,沒兩下就把一群小傢伙趕到了邊上,挨個凶了一通。
這隻「大姐頭」對任何做過功課的人來說都會顯得眼熟,因為它目前還是國家公園官網-動物介紹區域-斑鬣狗版塊的首頁大圖貢獻者,而且還是少數有「人物小傳」的個體。
觀光客們不像斑鬣狗那樣可以通過嗅聞分辨出血緣關係,一看大的帶著小的,而且大的一齜牙,剛才還興高采烈嗚嗚嗷嗷的亞成年們都成了鋸嘴葫蘆,便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是壞女孩在教養後代,而且教得還很認真,全然沒想到邊上站著的才是「親媽」,另一個「親媽」甚至都不在這裡。
「真是嚴格啊。」——有人感慨道。
真是嚴格啊——同一時間,安瀾也在感慨。
姐妹三個被帶著教導已經有兩個月了,壞女孩當初教她的時候都不怎麼耐心,對上兩個沒有前世記憶幫忙作弊的「真·青少年」只能用「造孽」來形容,那可真是每天都處於爆發邊緣。
圍攻的陣型不對,得挨一頓削;撲咬的時機不低,得挨一頓削;動作不夠乾淨利落,又得挨一頓削……它能堅持這麼長時間估計全憑一腔對黑鬃斑鬣狗的不滿。
半推半就跟上來的母親一開始還大受震撼,甚至產生了一點情不自禁的護崽反應,看的次數多了,它就感受到了有大佬罩著的快樂,每天都會杵在邊上當一個沒有感情的乾飯機器。
準確來說,是被挑剔的沒有感情的乾飯機器。
壞女孩對亞成年都橫挑鼻子豎挑眼了,對一生沒有「出息」過的母親當然頭抬得更高,而且它也不是一定要接納對方,畢竟地位較低的母獸本來就很難把幼獸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里,目送孩子往更好的選擇走去就是家常便飯。
雙方僵硬的關係直到降水量驟減時才有所改善。
那還是五隻斑鬣狗同進同出的第三周,壞女孩在幫手們不怎麼到位的協助下殺死了一頭大羚羊,大家挨批的挨批、被翻白眼的被翻白眼,好不容易折騰完,正準備上桌吃飯,忽然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犬吠聲。
任何一隻斑鬣狗都不會錯認這種吠叫。
如果說非洲獅是腦門上戳著「看到就跑」的大怪獸,那麼非洲野犬就是腦門上戳著「判斷要不要跑」的小怪獸。<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