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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全方位無死角的看護下,幸運不僅長得膘肥體壯,還成了方圓百米內最能打的企鵝幼崽,快快樂樂地長到了十一周大。
安瀾和諾亞忍不住慶祝了一番。
因為連續很久沒有什麼危機發生,並且再過兩個月就可以撒手了,他們覺得看到了通關的曙光,馬上就能回到在捕食區浪的生活。
但是命運有它自己的想法。
有些危機不是通過對細枝末節的忽視發生的,不是依靠人力所能避免逃離的,有些危機發生時就像天蓋傾塌,像暴風雪,像火山,像海嘯,無處可逃。
幸運三個月零十天大時發生了一次嚴重的危機。
那時成年企鵝剛剛結束一次集體覓食,回家的晚的正準備踏上冰面,先頭部隊則是已經出發兩三天,非常接近聚居地所在的位置。安瀾和諾亞就處於這個小分隊當中,一邊跟團走,一邊說悄悄話,對在海里看到的一些新奇動物發表見解。
忽然,安瀾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危機感。
腦袋後面嗡嗡作響,渾身上下都緊繃著,好像有什麼難以避免的災難就要降臨在頭上了一樣。
幾秒種後她聽到了那個聲音。
那不是什麼東西被折斷時會發出的清脆的咔嚓聲,不,那種聲音更加低沉,更加可怖,好似堆積到極點終於被釋放出來的雷鳴,好似飛彈撞擊在冰山上發出的悶響,好似一千萬個魔鬼在地獄之門裡嘶吼,伴隨著船舶從中間整個扭斷時才會有的哀嚎。
一道裂縫從遠處朝腳下蔓延,頃刻間撕裂了整個冰蓋,朝著更遠的方向襲去。
大地在震動。
這是最壞最壞的噩夢裡才會有的景象。
在安瀾生活在冰面上的大半年時光中,無論暴風雪怎樣咆哮,無論陽光怎樣侵蝕,至少她戰立的根基是穩固的,別說動搖了,就連最輕微的搖晃都不可能存在。可是現在她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了腳爪之下不斷積蓄的能量,正從那一道深不見底的漆黑的裂縫中湧出。
照這個速度,兩小時內裂隙就會抵達海岸線。
帝企鵝大群在這滅頂的危機中騷動著。
一部分本能要求它們繼續照著既定路線前行,回到聚居地里去保護自己的幼崽;另一部分本能則在拼命訴說著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已經不再安全。在混亂中,走在最前面的成員停下了腳步,跟在後面的成員也停下了腳步,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但安瀾知道。
她非常清楚地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冰架……要崩塌了!
第242章
帝企鵝的遲疑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
在一陣特別劇烈的震動過去之後打頭的那幾隻就又開始行動起來,這回它們乾脆趴下來在雪地上滑行,一直在上坡處才站直身體,顯見是著焦急回去確認幼崽的狀態。
安瀾一言不發地跟著。
隨著和聚居地的距離不斷縮短,希望也在不斷被粉碎——原本近在咫尺的裂縫離得越來越遠,太遠了,遠到已經快看不見了。
糟糕透頂,她想。
裂縫朝冰架深處蔓延意味著整個棲息地都處於即將脫離的那部分之中,等到傾塌發生時,這部分可能會保持完好墜入海中,也可能會在重力作用下崩裂成數座乃至數十座冰山,形狀改變重心就會改變,如果新形成的冰山在海洋中翻轉,位於上方的新生命都將被海水吞沒。
此時此刻安瀾和諾亞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
他們可以直接在這裡同大部隊分道揚鑣往冰架內部走,在災難發生以後尋找重新回歸家族的機會;或者,他們也可以按兵不動,把命運同整個群落捆綁在一起。
沒有一個選項絕對安全。
安瀾在心裡估算了一下,覺得這次崩塌的冰架面積應該不小,不至於直接塌成末日電影裡那副七零八落的樣子,大概率會保持主體完好,邊緣地帶崩落。
如果離開大群……她無法保證將來一定能回到適宜的家族當中,帝企鵝的集合和分裂都是由群體決定的,安瀾可以通過經驗揣測到常態下大群分裂成小群的契機和依據,卻無法預知滅頂危機當中大群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這樣看來眼下最好的決定還是跟著大部隊繼續行走,更何況誰也不知道冰架什麼時候會徹底崩斷,萬一想往深處走正好走到裂縫附近,估計反而是凶多吉少。
安瀾在心裡嘆了口氣。
輪迴轉世無數次,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規模的災難——不,應該說她還是第一次覺得這種規模的災難棘手。當虎鯨拜訪南極時也不是沒碰到過冰棚倒塌,可是倒塌對在外海的虎鯨毫無影響,頂多是在海面上添了一座漂浮的冰山。
難怪許多科學家預測帝企鵝會在一百年內滅絕,它們的確生活在一個脆弱的環境當中,還沒有脫離或者對抗這種環境的能力。
她能做的就是在最壞中去取得最好的結果。
震動還在持續。
接下來半小時裡安瀾看到了共計四架次從天空掠過的直升機,估計是研究人員正在從冬季大本營撤出。其中一架直升機沒有徹底遠離,而是在空中來回飛行,飛得很低,裡面坐著的大概率是攝影組。
人類可以在天空翱翔,可是帝企鵝只能在搖搖欲墜的冰面上一步一步行走,因為大家都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隊伍里靜得可怕,沒有半點嘈雜的響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