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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上坐著一隻壯年雌性斑鬣狗。
在它邊上很近的地方趴臥著其他四隻氏族成員,眾星拱月般拱衛著自己的效忠對象。
是女王和它的盟臣!
少頃,另一隻壯年雌性靠近了這個小團體,它一邊接近一邊發出響亮的咯咯聲,旋即抬起後腿,露出柔軟的肚腹,恭敬地等待著高位者的回應。
母親並沒有帶著幼崽朝女王所在的方向走,反倒謹慎地選擇了避開。走到半道時母女三個迎面碰上了剛剛和高位者社交完畢的壯年雌性,母親立刻用肢體語言和叫聲表示了臣服,對方進行了友善的回應,仿佛吃飯喝水那麼自然。
安瀾恍惚間意識到並不是母親不想去向女王和女王的盟臣們表示臣服,而是因為它的等級實在太低,沒有資格主動走到那個圈子裡去表示臣服。
斑鬣狗氏族中的等級竟然森嚴至此。
如果說獅群給她的第一印象是威嚴,那麼斑鬣狗群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鐵血,是強硬的作風,是高壓的統治。
鬥爭從開始呼吸的一瞬間就上演了。
面對此情此景,像安瀾這樣身經百戰的旅行者都有點膽寒,忍不住更加貼近母親的後腿,亦步亦趨地跟在母親身後。
隨著母女三個慢慢靠近巢穴入口,一道道或冷漠、或好奇、或審視、或貪婪的視線從兩隻幼崽身上掃過,僅有一些稍稍帶著點溫度。
因為這裡氏族成員太多,氣味太龐雜,安瀾一時半會兒也無法辨認出那些善意注視的來源,但她直覺對方應該是和母親有親近血緣關係的個體,畢竟血脈是盟友關係最基本的建立依據。
不過辨認不辨認暫時都不重要。
母親是這裡唯一確定會保護她的存在,除此之外的任何個體,無論雌性還是雄性,無論等級高還是低,無論血脈親近還是疏遠,都是不可信的。
安瀾抱著前所未有的清醒的認知穿過無數或臥或躺的同類,和女王及其盟臣之間的距離也在不可避免地拉近。
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
她滿以為女王或者其他高位成員會對進入公共巢穴的幼崽進行核查,如果在核查中有什麼異樣,說不定還會發動襲擊,但事實卻和她的想像截然相反。
母女三個一路走到最空蕩的巢穴入口邊緣,從那塊岩石上都沒有投來什麼具有存在感的視線。朝兩隻幼崽投來目光的只有那些蹲守在巢穴之外的護崽母獸。就連它們也分成了幾個派系,其中一些走上前來表示歡迎,另一些不動如山,最後一些橫眉冷對。
就在這一瞬間,安瀾意識到了穿越之後的第二件事,同樣也是斑鬣狗生活當中的一條鐵律——
正如母獸不在意幼獸之間的爭鬥一樣,高位者也不在意低位者之間的爭鬥。
低位者的幼崽,而且是尚未從幼年期殺出來的幼崽,根本不值得在意。
此時此刻,她在大多數氏族成員眼中是沒有價值的。
第316章
人們一般認為在斑鬣狗氏族當中所有雄性都處於食物鏈底端,即使那些地位最低的雌性也可以讓那些地位最高的雄性俯首稱臣。
其實這個規律當中存在一種例外情況——
幼崽。
斑鬣狗幼崽在氏族中的地位直接承襲於它們的母親,高位者誕育有存在感的幼崽,低位者誕育沒有存在感的幼崽,女王誕育的幼崽就算是雄性也會天然取得高於其他所有雌性斑鬣狗的地位,直到它日趨成年、離開領地、加入其他氏族為止。
現任女王一共有兩個子嗣。
一歲大的「公主」和「王子」被母親盟臣的後代環繞著,橫行在氏族當中,組成了一個飛揚跋扈、隨心所欲的「王室」團體。
這個小團體是巢穴附近最為活躍的一股年輕力量,成員們大多處於好奇心最強烈、行動也最不計後果的年齡段,有時只是出於玩耍目的就會在亞成年和幼崽當中造成慘烈的傷亡。
安瀾親眼目睹過一次襲擊。
當時正值傍晚時分,天色十分暗沉,空中還壓著越來越近的積雨雲。狂風在土坡上捲起連片草浪,帶來遠處糞便、爛泥和血污的混合氣味,不知是哪個斑馬家族又遭了橫禍。
母親原本坐在巢穴外面乘涼,忽然,斑鬣狗群里傳來了興奮的呼哨聲,然後是驚懼萬分的尖笑聲,旋即安瀾就看到母親渾身一震,飛也似地鑽進巢穴,用整個身體擋住了入口處的天光。
「咚咚」,「咚咚」,「咚咚」。
有什麼東西踩踏過頭頂的地面,動靜之大就好像一群奔跑的駿馬,浮土在撞擊中簌簌掉落,安瀾下意識地甩頭抖毛,緊緊貼著母親的脊背。
第一隻斑鬣狗跳到了洞口外的平地,幾秒鐘之後出現了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王室小團體追著第一個出現的雌性亞成年一路跑到了土坡頂上,即使鬃毛被狂風追得東倒西歪都不妨礙它們享受這場特殊的狩獵遊戲。
「獵物」……就沒那麼高興了。
安瀾看得很清楚,它在逃跑的過程中幾次遭到圍困,每次被圍時都會經歷輪流撕咬,能夠突出重圍完全有賴於還算可觀的身量和體型。
斑鬣狗有著圓錐般鋒利的前臼齒,結結實實咬住一下就足夠裂筋斷骨,幾次突圍之後,「獵物」的行動越來越慢,走路也有點跛,只能不斷哀求,希望追擊者喪失興趣,或者援軍能儘快趕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