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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瀾第一次親眼看到懲罰發生時,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忽然被擦亮,慢慢地從腦海深處翻湧了上來。
這段記憶屬於身體原來的主人。
那大概是它的第一堂課。
當時還是母狼王的莫莉已經有了帶出一茬幼崽的經驗,也更堅定了自己從長輩那裡學來的教學方式,它非常智慧,也很公平,假如兩隻幼崽犯了同樣的錯誤,往往會受到同樣的懲罰,絕不會因為更偏愛哪只就抬手輕輕放過。
原身在圍獵小鹿時跑錯了地點。
因為它和另一個姐妹擠壓了其他灰狼的跑動空間,又不乾脆提速上去做第一梯隊該做的工作,馴鹿一直拖著狼群往前跑,只有單側在受到攻擊,足足比平時多支撐了半個多小時。
幸虧最後它不慎陷入草甸上的一個小洞裡,擰折了前腿,要不然狼群那天估計得無功而返,白白消耗體力。
兩姐妹受到了母狼王的嚴厲懲罰。
它在狩獵結束後二話不說衝著原身的後腿就是一口,與此同時公狼王也咬住了原身的姐妹,這一下咬得非常瓷實,幾乎是立刻見了血,任憑它們怎樣哭嚎都沒有鬆開。
從那天之後,另一頭母狼就再也沒有犯過類似的錯誤,而原身卻無法改正一些小習慣,仍然會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不恰當的地點,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受到懲罰。
直到有一天,它落在了隊伍最後面,當整個狼群為了追逐獵物跑動起來時,它距離獵物最遠,只是單純地去享受最後的勝利果實。
母狼王在進食前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對此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在接下里的日子裡繼續狠抓其他小狼的狩獵技巧。
那時它有沒有投來失望的眼神呢?
安瀾看不真切。
但她知道,她能感覺到,原身卸下了重擔。
因為它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的性格,因為它始終認為自己做不到,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因為它生活在一個家族裡,家族提供了堅強的後盾,讓每個成員都有機會去做選擇。
你可以選擇同其他強有力的對手競爭,成為阿爾法退位後最有希望戴上王冠的繼承人;你可以選擇在每次狩獵中都毫無保留地沖在第一梯隊,第二梯隊,成為團體裡不可或缺的主力成員;你也可以選擇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成為一個不事生產的享受者——
只要能夠付出代價。
非常沉重的代價。
安瀾現在回想她剛穿越時的境遇,再想想膽小鬼和兔子在鮭魚季節後的改變,實在忍不住要嘆氣。
是否擁有獨立生存能力對一頭灰狼性格的影響是巨大的:當膽小鬼發現它並不是一無是處、離開狼群也並不一定就會餓死之後,狩獵時變得更有參與感了,狼群衝突時也敢站出來了,後期甚至有信心外出去探索世界。
小狼必須得學會狩獵。
再苦再累也要逼著它們學會。
即使莫莉媽媽放棄了,作為阿爾法狼的她也不能放棄。
安瀾想清楚了,面對叫苦連天的小傢伙時心就硬了很多,不管是糯糯嗲聲嗲氣地在耳朵邊上叫喚,葡萄瞪著個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眼線和神氣癱在地上不起來,她的應對措施通通只有一個字——
咬!
糯糯第一次被咬時嚇得魂都飛沒了。
它是真真切切被安瀾寵著長大的,就連莫莉媽媽都沒這麼寵。小時候身體不好,風颳就要倒,一直餵著餵著,餵成了現在這個結實的噸位,比普通公狼都不差什麼,別說上狼牙咬了,就是用尾巴抽都沒抽過。
從小到大哪受過這委屈,糯糯張嘴就想嚎,嘴巴剛剛張開,還沒發出聲音呢,就又被咬了一口,然後是第三口。
這下它學乖了。
糯糯太平了,另外兩隻小公狼也太平了,葡萄自從加入狼群時那頓餓之後看見安瀾就跟老鼠看見貓似的,更加不敢造次,一時間,狼群里充滿了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的空氣。
秋季特訓的效果慢慢體現了出來。
在小調皮長到三歲半之後,第一梯隊的成員數量已經岌岌可危,假如沒有新的血液進來補強,第一梯隊完全空缺,狼群的整體速度就會下降。
速度下降一時半會兒可能還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對單次狩獵可能也不會有決定性的影響,但每次狩獵的時間長一點,付出的經歷多一點,失敗的次數頻繁一點,累積起來絕對是個可怕的數字。
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
葡萄在被摔打一番之後已經勉強能用了,再加上它馬上就要進入速度最快的兩歲到三歲期,又對食物充滿了渴望,狩獵熱情總是比其他成員更加高漲,未來一定會是個很好的助力。
當時安瀾守著它,把它帶回來,又花費大力氣去照看它,除了那雙眼睛實在美麗,遭遇又令人同情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在年齡上面,一歲半,可塑性還有,訓好了就是即戰力。
另外三隻小狼也有模有樣了。
某次神氣從外面叼回來一隻死掉的野兔,證明了自己已經有初步的生存能力,那天晚上安瀾高興得想開香檳,甚至破天荒地舔了舔它的耳朵和臉頰——後者還殘留著對她的陰影,跟屁股著火一樣飛速地溜走了。
幸運就像疏通一條被堵塞的管道,當最前面凝固的土層被搬動後,一整條堵塞的東西都會順暢地衝出來,好事一件接著一件。<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