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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直面狼的卡恩最清楚。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兩頭灰狼完全明白人類是怎樣的存在,也完全明白人類可能會帶來怎樣的傷害,因此就像他選擇展示出無害的一面一樣,這兩頭狼也選擇展示出無害的一面。
這個認知讓他更加激動了。
凱莉和諾亞是特別的,並且它們還是谷地這個大狼群的阿爾法,如果能夠得到它們的友誼,無疑可以促進與狼群里的關係,將來甚至有一定可能可以發展成石灘狼群那樣可以共同生活或者不定期拜訪的關係,記錄下無數珍貴的資料,也給外界傳達更多狼的信息。
這麼想著,他一動不動,只是等待。
終於,黑狼走到了他面前。
當距離縮短到十幾公分時,卡恩低下頭,很艱難地模仿著狼對首領的示好動作,嘗試去舔舐大狼的吻部。
此時此刻他的感覺大概跟所有和家貓打起來之後想去咬它一下或者舔它兩下讓它知道誰是老大的鏟屎官一樣……舔的時候不覺得什麼,完事之後嘴巴里全是掉落的毛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一動作,黑狼的眼睛瞪大了,而邊上原本就瞪著眼睛的白狼甚至把眼睛瞪得更大了,臉上的神色仿佛還扭曲了一下。
但是片刻之後,阿爾法狼給出了明確的信號。
黑狼用鼻子頂了頂卡恩的臉頰,而白狼則湊上來嗅了嗅,側過身體時,大尾巴在他身上友好地輕輕拍打了一下。
看到此情此景,卡恩這才放下心來,呼吸也不屏著了,雙手也敢動了,從兩側抬起來,落在灰狼身上,然後一手一個極輕極慢地揉搓了一把。
沒有一頭狼對此做出反應。
人和狼互動的時間並不長,但在他返回之後,營地里到處都是壓抑著的歡呼聲,等兩頭阿爾法狼稍稍走遠一點、退到樹林裡去進行它們自己的交流時,歡呼聲驟然變大,變得震耳欲聾起來。
麗芙因為扛著攝像機不能和他們一起蹦跳,但是臉上的笑一直沒停過。
場中唯一一個不高興的大概只有薇拉。
作為一個小孩子,現在她能體會到的唯一感覺就是自己的小夥伴「大狗狗」被大人搶走了,而且他們還不允許她出去和新朋友玩耍,當所有人都在慶祝時,她坐在原地嚎啕大哭起來。
這一哭就哭了足足二十分鐘。
卡恩給她送水時她在哭,麗芙打電話通氣時她在哭,警察和家庭教師一起趕到狼營時她還在哭,導致被通過氣的警官們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都把眼神往樹林裡的兩頭灰狼身上瞟。
等他們確定狼真的只是來「看看情況」,並沒有做出任何襲擊動作,也沒有做出任何威脅動作,最神奇的是,還確實就是這些狼救了薇拉之後,原本古怪的臉色就變得更詭異了,好像很有吐槽欲望,卻不知道該吐槽些什麼。
其中一個警官大概是薇拉家的熟人,同時也比較熱心,等和家庭教師一起把小姑娘勸上車,又在這邊做完了對研究員的問詢,他就把卡恩拉到一旁,悄悄說了點話。
大意是這樣的:
首先薇拉肯定不會回到家裡去了,她的姐姐因為有重大嫌疑已經被控制住,她自己應該會暫時跟著家庭教師一起生活一段時間;ICU里的姨媽情況似乎有所好轉,可能不日就會清醒;另外就是狼救人這件事。
這件事太離奇,不說警方暫時要反應一下,就連人家家裡到時候可能都要研究一下該怎樣感謝自己的「恩人」,倒是有一件事是可以提前關注的,那就是最近鎮上多了不少獵人。
原來小鎮上最近在辦狩獵活動,有的獵人是跟團來的,有的獵人是獨自來的,還有的明明沒有狩獵資格,但是報了個類似的旅行團,準備摸摸獵槍過過癮。警方連日調查,控制住了不少涉嫌違法的個體,但還有很多個體是合法的。
獵人多了,野生動物就危險了。
原本這話不該由身份特殊的人來說,但撇開身份,只作為一個朋友,一個想對此事做出一點報答的人,這位警官認為狼營最好採取一點措施,比如把狼先預防性地「救助」起來,省得這兩頭「好狼」在接下來的狩獵節里被人殺死。
卡恩聽到這裡,心下一沉。
現在各個地方都在喊著要殺死一定數量的野狼,甚至是90%的野狼,政府大力支持,民眾又有殺狼習俗,獵人更是沒法在觀察到狼的瞬間分辨出哪些是普通成員,哪些是阿爾法,所以有很大可能會直接把處於領導地位的個體殺死,從而間接摧毀一整個狼群。
他不願看到這樣的事發生。
可是他也沒法把整個谷地狼群關在這裡。
不說他們剛剛建立起來的關係可能會就此被破壞,就說次數吧,這塊區域一年到頭有獵人出沒,難道每一次他都得把狼關起來嗎?那麼這些狼還是野狼嗎?
曾經和偷獵者作戰,現在狼被移出保護動物名冊,還有政府背書,獵殺活動完全合法,卡恩再努力,也只能從獵人手裡保下那些帶著幼崽的母狼,其他個體實在是無法干涉。
無能為力的感覺很糟糕。
送走警察後,卡恩沉默地回到柵欄門邊。
白色和黑色的大狼還端坐在樹林裡,彼此倚靠得很近,光這樣看根本看不出來為什麼今年沒有幼崽出世,他看著它們,就又想到剛才撫摸野狼時心中泛起的觸動,想到那兩雙似人一樣柔和的眼睛,想到曾經在他手底下成長、最後又死在疾病和槍口下的石灘小狼。<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