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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任何一場戰鬥,也無法親身體會去年繁殖季節狼群里的風譎雲詭,但有一點是她能確定的:
去年的風暴比不上今年。
阿爾法公狼被狼牙貫穿的前爪一直都沒有完全癒合,總是好了爛爛了好,嚴重時疼得用不上力,狩獵都要墜在狼群後面用三條腿跳著走。
挫敗感可以壓垮人類的神經,同樣也可以壓垮猛獸的神經,隨著在群體活動中的漸漸邊緣化,它對等級和地位的確認需求就更加高漲。
安瀾冷眼看著,狼群就像一枚被壓下去的彈簧,公狼群里尤其是這樣,現在只需要把那根壓下去的手挪開,就一定會迎來觸底反彈。
不僅僅是她意識到了這點,阿爾法母狼也在整個冬天表現得極為不安。
起先這頭作風強硬的母狼還能一直陪伴在配偶身邊,在它無法順利跑動時頂托著它的身體,在它沒有心思進食時晚些時候把自己吃下去的東西反芻出來給它吃,每天同進同出,連睡覺時都搭著尾巴進行撫慰。
可一個首領沒法勝任,另一個首領要做的決定就註定會增多。
原本母狼王只要負責決定狼群該往哪個獵場去進行狩獵、今年的狼穴要搭在哪裡、小狼該以什麼進度學習各種技巧……現在它還需要在發生領地衝突時決定是否去迎擊、該在哪裡迎擊,並且負責對闖入者的驅逐和處決工作。
應該說整個谷地狼群的權柄都被掌握在了它的手中,此時此刻這個家庭不是由兩位大家長在相互扶持著前進,而是由一位大家長在獨自支撐著前進。
而這樣的家庭……註定會面臨更多挑戰。
某天早上,狼群嘗試狩獵美洲野牛失敗,本該在側面拉扯隔開守衛者的成員慢了半拍,當時公狼王就在那個分隊裡。
棕耳朵大概是有點沮喪,但十字鼻表現得比它還要激動,通過齜牙咧嘴傳達了自己的強烈不滿,似乎已經完全拋掉了對阿爾法狼的尊重。
母狼王幾乎是當即就朝它撲了過去。
旋即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衝突。
安瀾跟在隊伍後面,還沒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被魔鬼般恐怖的咆哮聲嚇了一跳。
眼前先是兩頭母狼滾作一團——十字鼻在整個繁殖季節頻頻挑戰母狼王的權威,現在又公然做出不尊重另一頭阿爾法狼的舉動,很顯然已經觸及了這個狼群的權威——緊接著是同樣爭吵起來的兩頭公狼,它們互相咆哮著,尾巴高高舉著,鼻子緊縮,狼牙外呲,凶相畢露。
所有其他成員都被驚呆了。
幾分鐘前它們還沉浸在狩獵失敗白白消耗能量還要忍飢挨餓的苦楚之中,幾分鐘後就要面對這種更糟糕的情況。
從普通成員到小狼到歐米伽狼都無助地站在原地,坐立不安地輕輕嗥叫,不明白當阿爾法和貝塔都在戰鬥時自己該做什麼。
最倒霉的是黑狼。
公狼王和棕耳朵在對峙時隱隱約約都防備著這個方向,似乎擔心會有第三頭公狼加入戰局,此時此刻安瀾真想為它點一首「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
不過她自己也沒法置身事外。
當母狼王和十字鼻彼此都打出真火氣時,安瀾和寬耳母狼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去勸架。
出於自身的利益考量,她並沒有從十字鼻那方切入戰場,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了阿爾法狼身邊,在一次衝鋒時架住了十字鼻。
大半年來她已經把原本瘦削的身體養得健壯了很多,體重和肌肉量都上去了,充分發揮出了大骨架的潛力,現在再和十字鼻做對抗活動,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先前那樣被它鉗制在空中動彈不得。
十字鼻一次衝撞完全沒撞動安瀾,自己也受驚不小,這才在戰鬥開始後第一次停下腳步,半是狐疑半是惱怒地審視著。
但它也知道勢不在我。
儘管寬耳母狼去年也曾表現過對交配權的欲望,安瀾在半年之前還是頭天天挨打也沒人來管一下的歐米伽狼,但她們兩個和十字鼻的關係更差,絕無可能在衝突發生時站在它那一邊。
母狼群偃旗息鼓,公狼群里也決出了勝負。
棕耳朵在戰鬥力上是比公狼王強,可一來它曾經傷過後腿,多少也有點拖累;二來它骨子裡還保留著對阿爾法狼的一點敬畏,因此在被再三威懾之後還是選擇了退避。
風暴似乎在還未開始時就被吹熄了。
次年四五月份,新的一窩狼崽在漫天飛舞的雪花里出生,有了可愛的幼崽做緩衝,原本有些凝滯的家庭氛圍又重新變得和諧起來。
儘管公狼王的前腿留了陳舊傷,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流暢地跑跳、狩獵、戰鬥,但它的恢復程度已經超出了安瀾的預料,在野狼強大生命力的支撐下,說不定將來還能適應三條腿的正常生活。
冰消雪融、萬物復甦時,她幾乎以為動盪時期就要過去,坡地狼群帶來的陰影就要完全退散——
直到一場戰鬥在狼穴附近發生。
那天狼群正如往常一樣在追蹤麋鹿,留下公狼王和黑狼一起守衛在幼崽身邊,保護著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幼崽。
因為最近狩獵運氣不佳,狼群有很長時間沒有進食,如果要保證充足的營養供應,無論如何都得儘快得到食物補給,所以那天狼群追得久了些,一直追到四公里外把獵物拖倒在地。<hr>